劍來:桃花客

第99章 霧底

李寒衣的霜華劍輕顫,劍穗上的冰晶映出漩渦深處的光影:三艘半截沉船疊在珊瑚礁上,船舷刻著早已模糊的\"鎮妖司\"三字。最底層的甲板上,半截生鏽的鐵錨還纏著當年陳平安留下的紅繩,繩頭繫著塊碎瓷,與江墨腰間的護霧符同出一源。​

\"小心!\"趙破陣突然將蘇雲蘿拽到身後,寒鐵刀橫在胸前。海底深處傳來悶雷般的震動,漩渦中心翻起青紫色泡沫,十二隻磨盤大的妖螺破土而出,螺殼上竟刻著妖族文字——正是當年在劍氣長城見過的\"吞星文\"。​

最前排的妖螺突然張開螺口,噴出帶著腐臭味的黑霧。趙破陣的刀還未出鞘,護霧符碎瓷片已在腰間發燙,黑霧觸到碎瓷光芒竟如沸油潑雪,滋滋作響中顯露出螺殼內側的刻痕:密密麻麻的小劍形凹痕,每道都嵌著半片金鱗魚的鱗片。​

\"這些妖螺在啃食霧裡的劍意!\"李寒衣的霜華劍已然出鞘,七道星軌在霧中顯形,每顆星子都繫著漁火微光,\"蘇師妹,用耕戰陣護住霧根!破陣兄,斬它們螺口的逆鱗——那裡有劍氣長城的劍胚碎片!\"​

蘇雲蘿的犁鏵化作十二道金光,在海底犁出個北斗狀的田壟。犁尖過處,霧根處湧出的渾濁海水竟漸漸澄清,露出藏在淤泥裡的碎瓷片陣——正是當年陳平安佈下的\"護霧陣\",如今已被妖螺啃得七零八落。她突然看見《耕戰錄》上多出一行小字:\"霧根斷處,必有歸人。\"​

趙破陣的刀終於斬出,刀罡在海底掀起暗流。妖螺螺口的逆鱗剛一露頭,碎瓷護霧符突然發出強光,將逆鱗上的\"吞星文\"映成透明——原來每片逆鱗都是半截斷劍,劍身上刻著的,竟是霧隱宗漁民的生辰八字。​

\"奶奶的!\"趙破陣的刀在第三隻妖螺前頓住,刀疤縱橫的臉上閃過怒意,\"這些畜生拿霧隱宗的人命煉妖術!\"他突然將寒鐵刀插入海底,雙手結出皚皚洲武夫的\"鎮山印\",護霧符碎瓷片竟與刀身共鳴,在海底撐起座由碎瓷光刃組成的屏障,\"寒衣,用劍穗上的金精銅錢引星軌!這些斷劍...是陳平安當年留給霧隱宗的護命劍!\"​

李寒衣指尖撫過劍穗上的銅錢,忽然想起在皚皚洲劍碑下,劉財神曾說這串銅錢沾過陳平安的\"望鄉\"劍意。她輕喝一聲,七枚銅錢突然脫離劍穗,在星軌中化作七盞燈塔,照亮了妖螺螺殼內側的隱秘——每隻妖螺都吞了塊刻著\"霧隱宗\"三字的劍胚,劍胚上的裂痕,竟與觀海樓石牆上的詩痕一模一樣。​

海底深處突然傳來尖嘯,最大的妖螺從淤泥中升起,螺殼上竟嵌著半塊青銅劍碑殘片。蘇雲蘿看見《耕戰錄》上陳平安的字跡正在流血,急忙大喊:\"那是劍氣長城的舊劍碑!觀主...觀海樓的地脈靈線!\"​

就在此時,觀海樓方向傳來瓷碗碎裂的聲音。李寒衣心頭一緊,霜華劍突然調轉方向,劍穗上的最後一絲暖紅指向妖螺螺口——那裡正含著塊與\"望海碗\"同源的碎瓷,碎瓷上,隱約能看見陳平安當年未刻完的\"護\"字。​

\"破陣兄,斬碎劍碑殘片!\"李寒衣的聲音罕見地帶著急切,\"蘇師妹,用犁鏵護住碎瓷!這些妖螺...是想把霧隱宗的'人間星'煉成妖族的吞霧陣!\"​

趙破陣的刀再次斬出,這次刀身上竟纏著觀海樓的灶王爺畫像光影。寒鐵刀劈開劍碑殘片的瞬間,海底突然浮出無數透明虛影——正是白天在霧中見過的漁婦、孩童、老匠人,他們手中都捧著盞漁火,正順著趙破陣斬出的火路,一點點將妖螺體內的斷劍碎片喚醒。​

蘇雲蘿的犁鏵終於護住了最後一塊碎瓷,她看見《耕戰錄》上陳平安的字跡已然完整:\"霧裡耕漁,皆為劍胚;人間煙火,便是劍鞘。\"而在碎瓷片的反光中,她隱約看見霧淵更深處,有座刻滿劍痕的石碑正在沉降,碑上首字,正是\"陳\"。​

當最後一隻妖螺化作霧水時,海底的碎瓷片自動拼成了半幅地圖。江墨撿起地圖,聲音有些顫抖:\"這是...霧隱宗祖祖輩輩都在找的'歸鄉圖'。觀主說,只有集齊陳平安當年散落的七塊碎瓷,才能開啟劍氣長城的'望鄉門'。\"​

趙破陣擦著刀上的妖血,忽然盯著地圖邊緣的小字笑了:\"老子就說這霧裡的劍氣不對味兒,合著陳平安早把回家的路,藏在這些妖螺的肚子裡了。\"他踢了踢腳下的珊瑚礁,礁縫裡竟長出株頂著金鱗的稻穗,\"觀海樓的霧稻該豐收了吧?老子的刀,可是連妖螺肚子裡的劍氣都給你們薅出來當肥料了。\"​

李寒衣望著漸漸澄清的海底,發現每隻妖螺死去的地方都浮出塊刻著字的貝殼。她撿起最近的一塊,殼面上\"等你歸\"三個字已被海水泡得發舊,卻仍能看出是陳平安的筆鋒。遠處,觀海樓的方向傳來鐘聲,這次鐘聲裡竟混著孩童的笑聲——霧隱灘的霧,終於又染上了人間的溫度。​

暮色中,四人沿著珊瑚棧道返回。蘇雲蘿忽然指著霧中浮現的新虛影:一個揹著竹簍的少年正在礁石上刻字,竹簍裡裝著半塊碎瓷、幾枚金精銅錢,還有張畫著灶王爺的黃紙。江墨輕聲說:\"那是二十年前的陳平安,他離開霧隱宗時說,若有一日霧隱灘的霧冷了,就把這些虛影叫醒。\"​

趙破陣突然停住腳步,盯著少年虛影手中的竹簍:\"老子的炊餅...好像也在那竹簍裡?\"他摸著腰間的酒盞,盞底的劍形游魚此刻竟在輕輕擺尾,\"觀主說武夫的酒盞要裝得下江海,老子看啊,還得裝得下這些年陳平安藏在霧裡的惦記。\"​

海風帶來漁歌,這次歌裡多了句新詞:\"霧裡藏劍不藏心,刀耕劍守見人間。\"李寒衣望著觀海樓露臺上觀主的身影,他正對著海面修補那隻缺角的\"望海碗\",金線在霧中劃出的軌跡,竟與海底碎瓷地圖上的\"歸鄉路\"分毫不差。​

夜深時,李寒衣獨自站在露臺。霜華劍突然指向東南方,那裡的海霧中,隱約有艘掛著\"鎮妖司\"燈籠的船隻正在靠近。船影裡,有個身著青衫的中年人負手而立,腰間懸著的,竟是與江墨同款的竹節棍,只是棍頭嵌著的碎瓷片,比江墨的多出半形。​

\"師叔,東南方向有劍氣。\"蘇雲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中的《耕戰錄》正泛著微光,\"書頁上多了幅畫,畫裡有個人站在霧淵深處的石碑前,石碑上寫著'陳'字,旁邊還有行小字:'霧散之日,便是歸期。'\"​

李寒衣望著漸漸逼近的船影,劍穗上的冰晶再次泛出暖紅。她忽然明白,陳平安當年留下的\"望鄉\"劍意,從來都不是為了讓他們尋找故舊,而是為了讓這東寶瓶洲的霧,永遠記得劍氣長城的人間煙火。而此刻逼近的船隻,或許正是解開\"歸鄉圖\"之謎的鑰匙,亦或是,另一場關於\"守護\"的江湖奇遇的開始。​

霧隱灘的霧,又濃了些。但這次的霧裡,除了漁火與炊香,還多了絲若有若無的劍氣——那是來自皚皚洲的劍,與東寶瓶洲的霧,在人間煙火中,悄然埋下的下一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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