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點點頭,似乎對李榮有如此覺悟,甚是滿意。“克恭呢?”
懷恩問道。
“他本留守值房,不過眼下……卻不知去了何處。”
李榮也有些疑惑地說道。
顯而易見,蕭敬是個聰明人。
見到覃吉急匆匆入宮來,又跟他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明顯這位下一任司禮監掌印有難言之隱。
如果覃吉真去找皇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為了防止自己也被捲入其中,他最好的選擇,就是藉口做事,先去找個地方躲躲風頭,等事態明晰後再回來……到時還可以藉口說自己沒見過覃吉,或是匆忙一面,未曾細談。
這樣就能把自己抽身事外。
懷恩臉色有些冷漠:“聽說厚方先前入宮,徑直去了坤寧宮……難道事前就沒來司禮監問過什麼?”
李榮瞠目結舌,驚詫地問道:“竟有此等事?”
顯然懷恩的眼線遍及宮內各處,且因為其地位卓然,深受皇帝寵信,導致跟他告密的人多如牛毛。
懷恩非常留意宮廷上下那些有頭有臉人物的動向,更何況今天覃吉在家裡養病還是他“安排”的。
覃吉突然入宮,必定有所圖謀。
懷恩道:“聽說張小國舅,也到了坤寧宮,跟陛下和皇后一同用的午膳?”
“這……”
李榮思索後道,“想來應該不假。畢竟這次演炮,總體看起來還算順利,陛下愛屋及烏,必定會覺得張小國舅有幾分真本事。
“但在我看來,其實這小傢伙就是被推出來充數的,朝堂上下那麼多人做事,幾時輪到一介稚子指手畫腳?”
懷恩有些生氣:“但問題是,這小子明明沒去現場臨陣指揮,為什麼最後演炮卻那般順利呢?”
“啊?”
這下李榮也回答不出來了。
找了一通麻煩,暗中設檻使絆子,甚至還阻斷張延齡與人溝通的途徑,連御馬監那邊都被他們買通了,結果就換了這麼個結局?
懷恩問道:“負責演炮的都是些什麼人?”
李榮搖搖頭,表示不知。
“茂春,我以為你把事情看得很通透,但現在看來,你還是缺乏觀察和了解。”懷恩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隱身背後,設計和鑄造火炮的到底是何人,又是何原因,甘願被張家父子冒如此天大之功?”
李榮問道:“但……要真是張家父子鑄造的呢?”
懷恩怒而起身,喝斥道:“你認為,憑區區外戚,就有資格改變大明火器的修造歷史?另外,有了那火炮,以後大明還用得上以前那些粗劣的火器?你可知要更替已裝備的火器,得花費多少人力物力?且若是將來新火器在某些方面存在弊端,不得不淘汰,朝廷的損失有多大?”
“這……”
李榮回答不上來。
懷恩道:“表面看起來,新式火炮威力巨大,但正因為如此,意味著更容易出現炸膛等狀況,鑄造和維護的成本更大,平時貯藏要求的環境更加嚴苛,運送和保管的費用也會更大。這些你可都想過?”
李榮顯得很驚訝。
心想,還能從這些方面想辦法去攻擊張家父子?
我之前怎就沒想到呢?
只想到鑄造新炮可能會勞民傷財,原來還有那麼多花樣和門道?懷恩稍微冷靜了一下,又道:“先前王恭廠等處鑄造的火藥和火器,至少經過百年以上驗證,可以在戰場上放心使用,並且有一定殺傷力,且士兵運用起來也更為熟練……如果換新火器,穩定性姑且不說,就說讓士兵訓練使用,能做到跟以前的火器一樣嗎?”
李榮篤定地道:“必然不能。”
現在不管能不能,只能先順著懷恩的思路往下說。
李榮大概明白了,想要在懷恩退休後,自己在司禮監的排次中佔得先機,就只能迎合懷恩。
畢竟臨時投靠張巒或是別的勢力,已經來不及了。
懷恩道:“既如此,就得把背後設計此炮的人找出來,把鑄炮時具體的爐溫、用鐵斤兩,還有鑄造成型的時間,以及效率和用人等情況,一概拿出來論證,以證明以後是否真的有必要去鑄造新式火炮。”
“對對對。”
李榮點頭不迭,讚歎道,“還是懷公公您想得周到,理應如此。”
“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去?”懷恩氣呼呼道。
李榮很是尷尬。
心想,你從城外回來,直接就來司禮監當差,顯得很用功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不著急呢。
結果你只顧朝我發火,催著讓我去辦事,這不是蠻不講理嗎?
……
……
張巒所住的宅院內。
張延齡抵達時,張巒正坐在床邊,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往門口看,見到兒子後,還故意咳嗽兩聲,以呈現出他內心的不滿。
“吾兒,回來了?事情可還順利?”
張巒說話時顯得很虛弱。
張延齡笑眯眯地道:“還好,還好,幸不辱使命,兩門火炮發揮出了應有的威力,呈現出了預想中的效果。姐夫對此很滿意,留我在宮裡跟姐姐一起吃飯,而後讓覃吉送我出宮。”
“覃吉?他不是病了嗎?”
張巒好奇地問道,“病這就好了?他年紀比我大多了,身子骨卻好得這麼快?幫他治病的御醫是哪位?”
張延齡白了張巒一眼,道:“不都跟你說了,覃公公就是在裝病!他今天是專程去宮裡告密的,先找到姐姐,後來又去跟陛下,把懷恩的陰謀,他所知道的,幾乎是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我靠,那老小子良心發現了?真沒覺察出來啊……還以為他想繼續兩面討好,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老好人呢。”
張巒此時說話不復之前那麼軟弱無力。
大概是提到共同的敵人,張巒激動之下,面色潮紅,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
但僅僅只是錯覺。
因為離他真正痊癒,差得還很遠。
張延齡道:“接下來,肯定就是懷恩找我們的麻煩……他會說這炮不是我們鑄造的,還會說,我們是假他人之名,為自己撈取名聲。還會說,接下來鑄炮會有什麼害處,最好是保持現狀,或是鑄造出幾門,當作花架子擺在那兒,專們用來恐嚇番邦……”
“唉,沒想到懷恩行事那麼偏激,虧以前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張巒先是嘟囔了一句,隨即又道:“吾兒,雖然懷恩有諸多不是,但你也別把人心想得太險惡了,世人不都是那麼無恥的……哦對了,你就是專門來跟為父說這個的?”
張延齡點頭道:“就這個。哦,不對,還有,龐大管家讓我跟你說,他家道爺馬上就要到居庸關了,讓咱想辦法把他給弄回來。今天中午我已經跟姐夫說過了,但姐夫沒當面答應下來。看樣子,事情……不太容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