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羅祥回到御馬監所在區域時,寧瑾放下手上望遠鏡,湊過來低聲問道:“這就要開始了?場面也……太過……潦草了。咱的人到底要不要下場?還有,懷公公那邊怎麼說的?”
羅祥道:“懷恩明顯是在等著看熱鬧。他為了讓張家父子名譽掃地,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
寧瑾聽到這裡,一陣無語。
心想,你就算看破了也別說破啊。
被你挑破了膿包,誰都知道一切都是懷恩的陰謀詭計,不是把矛盾全擺到明面上來了嗎?本來只是懷恩跟張家父子之間的衝突,非要搞得御馬監也牽扯進其中?咱不是更應該隔岸觀火才對嗎?“小國舅真的還沒來嗎?”
羅祥看了看場地中央,再次問道。
“是沒來。”
寧瑾低聲回道,“咱的人,終於刺探到那位小國舅人在何處了……這會兒他還在城裡呢……”
“是要給其父治病嗎?”
羅祥詫異地問道。
“沒有,據說是找了個地方優哉遊哉喝茶呢……錦衣衛的人催他出城,他說這會兒再想出城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反倒不如留在城裡聽聽響……話說這裡距離京師可有好幾裡地,他能聽到什麼響聲?”
寧瑾一臉無奈之色。
一群年老成精的太監,竟被個孩子耍得團團轉?也太離譜了吧!
……
……
就在城外演炮即將開始時,此時的張延齡,仍舊沒有出城的意思。
龐頃過來找到他時,給他帶來許多全新的情報。
雖然李孜省人不在京師,但龐頃能動用的資源依然非常可觀,足以應付很多變數。
“二公子,今日朝野都在關注城外那場閱兵,您怎麼沒有親自前去?”
連龐頃都很意外。
就算張延齡再怎麼自信,總該到現場盯著吧?哪裡有把事情完全交給別人,而他自己能去參加卻非要留在城裡喝茶的?
張延齡笑道:“要是任由我這樣一個沒有官職在身的稚子,跑到城外去指揮一場演兵,無論進行得如何順利,也會被世人詬病吧?”
“這……”
龐頃仔細想了想,不由點頭,“言之在理。雖然二公子您能力超群,但以您的年歲,很容易被朝中那些刻板且蠻不講理之人攻擊。
“偏見是一座大山,有些人從來都不看重能力,總拿出身和資歷來說事。唉!當初的道爺,也深受其害。好在先皇從來不計較那些。”
“對啊,現在的情況跟你說的大差不差。”張延齡聳聳肩,道:“既如此,我還不如留在這裡,等個信呢。”
龐頃道:“您就不擔心……會出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
張延齡笑著說道,“不過是在人前放兩炮而已。或許在朝中大臣看來,這場閱兵,要展現大明將士的軍容軍貌有多齊整,需要幾千甚至幾萬人整齊劃一在高臺前走過,塑造出一種大明將士鐵血無敵的形象。但其實……我一早就跟陛下說了,今天就是放兩炮,震懾一下韃靼人而已。”
“那炮……”
龐頃聽到這裡,依然很困惑。
你確定能靠放上兩炮,就讓韃靼人覺得咱大明很牛逼?還要讓朝中大臣覺得,這場演兵有意義?你說的不像是放炮,簡直是牛皮在天上飛啊……
張延齡笑著問道:“怎麼,龐先生想親自去瞅瞅?”
“我可沒那資格。”
龐頃搖頭道,“只等事後傾聽他人的講述,感受一下當時的氛圍便好。話說,現在演兵快要開始了吧?”
“是啊。”
張延齡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點頭道,“快了,估計就在一兩刻鐘後。”說話間,從懷裡拿出一件東西,放在手上端詳。
龐頃好奇打量過去,問道:“不知這是……?”
張延齡道:“哦,一個擒縱器……可惜製造工藝太過粗糙,精度不怎麼夠。但眼下體積造得大一些的,精度已經相當可以了……”
“擒縱器?用來做什麼的?”
龐頃一臉不解。
“準確說來,就是個鐘錶。”
張延齡介紹道,“能完整地記錄一天十二個時辰的東西……我手上這個誤差稍微大一些,在我平時做事的地方,還擺著個大一些的鐘表,因為不用造得精緻小巧,那東西一天的誤差,大概也就……不到一炷香時間。”
“啊!?”
龐頃一聽,頓時覺得自己的三觀被顛覆了。
咱不是來說你父親和我家道爺被人參劾,處處遭到朝臣針對,我們要進行反擊嗎?還有城外那場名義上由你牽頭舉行的閱兵……這些都是值得探討的事情。
結果你卻跟我說,你又發明了這個叫鐘錶的東西,能記錄一天十二個時辰?
“需要日頭嗎?”
龐頃看了看外面,好奇地道,“這裡……好像沒法被日頭照射啊,如何計時……”
顯然龐頃理解不了太過複雜的機械原理。
張延齡道:“這個不是日晷,不需要透過太陽照射來確定時辰,裡面有許多精細的機械結構。龐先生如果感興趣的話,回頭我把製造此物的工坊建立起來,造出第一批成品時送你一個。”
“我可不敢當。”
龐頃嚇了一大跳。
好傢伙。
這東西不用太陽照射就能準確地知道時間,要真能製造出來,價值得有多大?王公貴胄都得不到的好東西,你給我整一個,我真怕自己無福消受。
張延齡笑道:“都是老朋友了,送你一個又何妨?”
“那這裡我先……表示感謝了。”
龐頃琢磨了下,自己好像有點兒不要臉,但他對於張延齡手上那東西,非常感興趣,很想一探究竟。
“龐先生,你不是說帶來李尚書的最新訊息麼?怎不說呢?”
張延齡突然問道。
龐頃這才想起今天過來還有一件事要做,趕緊道:“我家道爺十日前從偏關出發,一路星夜兼程,估計明後兩天就會抵達居庸關……半道上他便差遣快馬送信函回京,讓我代他問詢一下,他幾時才能回京述職。”
張延齡道:“李尚書想回京了?”
“是。”
龐頃沒有矯情,直接道,“無論是山西巡撫,再或是什麼內三關巡撫,都不及在京當個閒散官。
“如今令尊正在病中,不能出來主持事務,京師中很多官員的溝通,又不能全靠敝人……如果李尚書能回來,協助您做事也是好的。”
張延齡笑著道:“瞧您這話說的,我不過就是個頑童,哪裡有資格調遣李尚書辦事?”
龐頃趕緊道:“二公子您可千萬別自謙,無論是敝人,還是李尚書,都知道您乃張國丈身邊真正的智囊。只要有您在,朝中那些宵小必定無處遁形,他們的陰謀詭計也不會得逞。”
張延齡心想,你這話聽起來咋那麼彆扭呢?
朝中宵小?
按照正統文官的定義,說的就是咱這派系的人,比如說李孜省,再比如說我,誰讓我本身年歲不大呢?
“可是……這件事,暫時無能為力啊。”
張延齡為難地道。
“話說,如今有誰能跟二公子您這樣,能隨時見到陛下呢?”龐頃笑著道,“只要您跟陛下提一句,就說京師中需要李尚書這樣的人回來做實事,陛下就會將他召還回京。道爺回來後,不就能聽您調遣了?”張延齡遲疑道:“問題是……李尚書回來,能擔當什麼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