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總是很柔很輕,細密的雨絲交織在一起,彷彿有人從天上撒下了一件薄薄的輕紗。
層層迭迭的群山在雨霧的籠罩下如夢似幻,青山朦朧,煙雨飄渺,遠眺走勢起伏之間,好似一條青龍穿行雲雨之間,如幾筆淡墨暈染開來,如同一幅洗淨鉛華的水墨畫,寧靜悠遠的意境躍然紙上。
在這蒼茫的群山之間,藏著一間不起眼的道觀,道觀看起有些年頭了,飽經風吹雨打,牆體裂縫遊走,彷彿一場大雨就能將其摧毀。
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小道士,站在破落的道觀屋簷下,怔怔地望著前方,眼神有點失焦,似是在神遊。
玄青,這是他這輩子的道號,本名叫贏荀。
為什麼堂堂皇子會變成道士,還得從他半歲的時候說起。
他生於秦國,父親正是無數人的偶像始皇帝嬴政。
按照以往的慣例,他原本以為自己是穿到了某部歷史劇之中,比如神話或者大秦帝國之類的,卻不想在半歲的時候,他竟然看到了神話故事裡才有的龍和鳳凰,然後他就被一道龍息給噴“死”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就已經在這個破舊的道觀裡,道觀裡唯一的老道士將他收為了徒弟,也就有了玄青這個道號。
春寒料峭,春風夾雜著溼意拍打在臉上,讓玄青從神遊中回過了神來。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十七年了啊。”
沒錯,他醒來已經有十七年,不過這一十七年幾乎都是在山上的道觀中度過,偶爾下山也不過是去山腳的小鎮,用山上採摘的藥材換取一些米麵必需品。
他師父是個不太正經的老頭兒,但待他是真的好,好到玄青都有些懷疑,老道士是不是對他有什麼陰謀,畢竟一開始的時候,他師父還用血餵養過他,再加上還見過龍鳳這種神話故事裡的神獸,實在不免讓人多想。
不過在慢慢相處之中,玄青也放下了戒備。
一兩年對你好的人可以是偽裝,但十幾年如一日對你好,哪怕是偽裝也變成真的了,論跡不論心,在玄青的心中,早已經把師父當成了家人。
然而師父終歸是老了,一年不如一年的身體,哪怕玄青用真氣蘊養也無濟於事。
三年前的一個午後,在那把早已包漿的躺椅上,師父離開了人世。
走得很安詳,在走之前還拉著玄青的手,說著一些不正經的話。
說他像玄青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偷偷去青樓初嘗人事,還得了小娘子五兩銀子的紅封。
說他自己年輕的時候,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俏兒郎,來看他的姑娘都能排出十里地去。
說他曾經也是一名武道天才,本應前途無量,可最後還是敗給了權勢滔天,在金山銀海里滾過一群,年輕的時候什麼都體會過到老才沉下心來,來著這地方修了道觀了卻殘生。
還說遇上順流而下的青玄是老天垂憐,讓他不至於走得孤孤單單,一生也算是無憾了。
功名利祿勢如風,人思雲散皆為空。
這是師父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就安詳的走了。
走之前沒有留下什麼遺憾,只留下一間破道觀,一頂破斗笠,以及一包不知攢了多久的銅錢碎銀。
玄青在此已經守孝了三年,今日正是守孝期滿的日子。
說來慚愧,玄青醒來過已經一十七年,都還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大致背景。
只是從師父和小鎮上的居民口中瞭解到一點,秦朝早已經滅亡,現在的世道混亂不堪,貪官惡吏橫行,江湖勢力廝殺不斷,可謂民不聊生。
而且這個世界似乎不是仙俠世界,更像是一個武俠世界。
當然,玄青也問過系統,但系統賣關子沒說,只是讓他自己去探尋,還有就是系統任務彌補年少時的遺憾,也沒有具體說明。
所以,玄青準備下山去外面的紅塵世界看看,探上一探。
就像他師父說的:深山怎有紅塵好?願把青山換風流。少年人就該有少年人的朝氣,要有少年人的風流。
如今三年守孝期滿,玄青覺得也是是時候出去看看了。
說走就走。
揣上那一包錢,塞上幾個餅子,灌上一壺山泉水,手一抬取下掛在門楹上的那一頂斗笠戴在頭上,輕輕將門帶上,玄青邁步走入了雨中。
朝著師父墓地的方向拜了拜三拜,旋即瀟灑的轉身。
想要去外面的世界,必然要經過山腳的小鎮。
這小鎮與其說是小鎮,倒不如說是幾個小村子因為捱得近,從而形成了一個大村落。
村間的羊腸小道,因為下雨的緣故有些泥濘,很多人都躲在家裡,只有一兩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人趕著水牛,唱著山歌慢悠悠的走著。
得益於師徒二人都有一手不錯的醫術,玄青在小鎮上還是頗有人氣的,所以見到玄青從山上下來,一個牽著水牛的老人便打起了招呼。
“玄青道長,下山了啊。”
“是啊,下山了,聶二伯,您吃了嗎?”
“吃了吃了,瞧您這打扮,今兒個是要出遠門啊~”
“是啊,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好啊,年輕人就該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人老了,走不動咯。”老人的笑言之中帶著幾分感慨,最後叮囑道:“山高路遠,一路不好走,在外面可要當心,要是覺得外面不好就回來。”
“嗯,我記下了,我若在外面混得不好一定回來,到時候我就來您家當上門女婿。”
“那感情好,我等著。”
老人哈哈大笑,牽著老牛走遠,笑聲漸漸消失在了濛濛細雨之中。
就像老人所說,外出的路確實不好走。
此地偏僻,被一座座崇山峻嶺硬生生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很少有外面的人進來,當然也可能是進不來,崎嶇的山脈和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哪怕是武功高強之人,想要翻越這群山峻嶺也沒有那麼容易。
小鎮上幾百戶人家,沒有人出去,也沒有人進來,外面的風雲變幻、王朝更替,都跟這裡沒有什麼關係,這裡就像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雖偏安一隅,倒也樂得其中,當真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玄青用眼神丈量著每一寸土地,將其記在心中,從幼年到少年,從姍姍學步到肆意奔跑,好似有幾道不同階段的身影,一一從身邊掠過,最終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故土難離的思緒倒是一點也沒有少,卻也沒有什麼悲傷。
他很快就走過小鎮,並未多做停留,有人知曉他來過,有人知曉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