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帝王之默,暴風前夜
奉天殿,暖閣。
死寂。
朱棣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龍椅上。
面前的御案上,攤開著顧遠的第二封奏疏。
他已經在這裡,坐了整整一個時辰。
沒有咆哮,沒有怒吼,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他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彷彿一尊被風乾了千年的石像。
啪!
一聲脆響。
他手邊的茶杯,被他無意識顫抖的手指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站在陰影裡的內侍監太監,整個身體猛地一抖,膝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內衫,緊緊貼在後背上,冰冷刺骨。
他能感覺到,從皇帝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氣息,比山崩海嘯還要可怕。
那不是憤怒。
那是一種被徹底看穿,被當眾剝光所有偽裝後,極致的羞恥、冰冷的殺機!
“證心之君……”
“與自己的心魔作戰……”
“填補‘篡位者’的空洞……”
奏疏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隻只嗜血的螞蟥,鑽進朱棣的腦髓裡,瘋狂吸食著他身為帝王的尊嚴。
對。
他不得不承認。
那個叫顧遠的瘋子,說對了。
每一個字,都說對了!
他把自己藏在內心最深處,連午夜夢迴都不敢觸碰的膿瘡,就這麼被對方用一把生鏽的刀,狠狠地、赤裸裸地挖了出來!
他這一生,最引以為傲的功績!
他津津樂道的偉業!
修《大典》,五徵漠北,七下西洋!
在對方的筆下,都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一場為了掩蓋心虛,而上演的,自欺欺人的獨角戲!
“呵……”
朱棣的喉嚨裡,擠出一聲乾澀到撕裂的聲響。
他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
那雙鷹目,失去了所有的焦距。
他想起了靖難的屍山血海。
想起了那些倒在自己刀下的親族和舊臣。
想起了金鑾殿上,方孝孺被滅十族時,那怨毒到極點的詛咒!
這些年,他瘋了一樣地做事。
他以為,只要功績足夠大,就能蓋過那些血腥和不堪。
他以為,只要天下人都稱頌他為聖君,他就能徹底忘記,自己是如何從親侄子手裡,奪走這個皇位的!
可是現在……
一個素未謀面的落魄舉人!
一封來自詔獄的奏疏!
就將他所有的偽裝,擊得粉碎!
原來,他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更騙不了,這種能看透人心的……妖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合著火山爆發般的殺意,在他胸中瘋狂翻湧!
他可以容忍別人罵他暴虐,罵他好戰!
但他絕不能容忍,有人用這種看穿一切的、甚至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剖析他的靈魂!
這個人,必須死!
他不僅要死,還要用最慘烈,最痛苦,最漫長的方式死去!
他要讓天下所有人都睜大眼睛看清楚,窺探君心者,是個什麼下場!
他要用這個人的血,來洗刷自己靈魂深處,這道被悍然揭開的、血淋淋的傷疤!
朱棣猛地轉過身。
他的雙目赤紅如血,麵皮扭曲,猶如地獄歸來的惡鬼!
“來人!”
趙千戶快步走進暖閣,不敢抬頭,單膝跪地。
“陛下!”
“傳朕旨意!”
朱棣的聲音,嘶啞而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罪囚顧遠,大逆不道,非議君父,窺探聖心,罪不容誅!”
他頓了頓,嘴邊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著,三日後,於午門,凌遲處死!”
“朕,要讓他被剮三千六百刀!”
“朕要讓全城的百姓,都看著他死!”
趙千戶心臟猛地一縮,頭埋得更低了。
“其奏疏,即刻焚燬!片紙不得外傳!”
“還有……”朱棣的聲音愈發陰森,“詔獄之內,所有與他交談過的囚犯,一律……杖斃!”
“遵……旨!”
趙千戶領命退下,後背已然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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