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不染笑語閒閒,目光卻漸漸凝聚,初如凝云為水,繼而凝水為珠,混沌瑩潤,無鋒無芒,任憑對方眼神如何凌厲,與之一交,便如殘電夕照,鋒芒盡失。
此刻,兩人一身氣機匯於雙目,儘管尚未真正的交手。
但目光已如長鋒大盾,遙相攻守,尋覓對手破綻,看似你一言,我一語,有如閒聊一般,互揭年少之時的隱私,實則卻是故意為之,亂敵心神。
屆時,只需一方心神擾亂,目光鬆懈,便是輸了大半。
“清師弟,你可知何為天道?”
“師姐有何高見?”
“天道乃既定的規律,就如在耕種之後的麥地周邊,總會生出一些難以根治的野草,這些野草會不斷蠶食小麥的生長空間,當這些野草形成一定數量,引起農夫的注意之後,就會被清除。”
“然後剩餘的野草種子,又再次埋進土裡,混在下一季糧食中繼續擴張,就這樣來回不斷的迴圈。”
“這野草的生長和毀滅,其實不在於它的自身,而在於麥地本身,生是因為埋在了麥地之中,滅是影響到了麥地,早在它還沒有破土而出時,就已經註定了它的結局。”
“呵呵,師姐長篇大論這麼多,該不會是想告訴我,有些事情已然註定,便不可妄想吧。”
“你既已知,那我也不用說明,我凡俗之心甚重的清師弟。”
“那師姐又是否明白,野草的本性就是不斷生長,本能就是不斷的擴張,始終不知道它的毀滅,是因為破壞了麥地,更因為它既看不到,又無法理解。”
“師弟,倘若野草哪一天通了智慧,那它就可以在破壞麥地之前,引起農夫注意前停止生長,如此一來,它豈不是通曉了自身世界裡的天道。”
“哈哈哈,師姐居然在教我怎麼尋天道。”
藍衫少年撫掌大笑:
“師姐又是否知曉,在野草的世界裡,不可能發現麥地的存在,它就算再怎麼迴圈,也始終察覺不到麥地是如何構成的。”
“這便是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他目中混沌之意卻如有實質,徐徐吐出,如千鈞鈍物,朝師妃暄的心神壓去:“就如師姐此番下山入世,天道不是因為仁君而存在,也不會因為暴君而消失,只因它的眼中沒有所謂的是非善惡。”
“更如你所言,僅是天地迴圈往復執行的規律罷了。”
“師弟,你是在指摘我派所肩抗的蒼生大任嗎?”師妃暄目光倏地一掙,復又熾亮,將藍衫少年的目光逼回。
“悟道休言天命,修行勿取真經。”莊不染悠然道:“師姐,你還是不懂。”
“如果修行不是為了取真經,那修的是什麼?”師妃暄面色沉凝:
“什麼又是真經?”
莊不染淡聲開口:“修是為了成佛在求,而悟則是自我意識的覺醒,在知。”
“所謂真經,就是能夠達到涅槃寂靜的法門,是以這種法門只能靠悟,不能靠修。”
兩人目光就這般進進退退,時攻時守,忽如兩劍交纏,忽如尖矛破盾,時而示弱,時而逞強,變化之奇,尤勝刀劍。
驟然間,師妃暄背後寶劍出鞘。
她握住劍柄,一劍揮出,如春風化雨,溫潤而平和,劍氣所至,彷彿帶著普度眾生的慈悲,欲讓敵人心生敬畏,再不自覺地被這股祥和之氣所籠罩,卸去大半防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