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若癲狂的衛奕信立刻撥通了馬丁之前留下的電話。待到電話接通,不等馬丁開口,他立即說道。
“何耀宗欺騙了我們!屋邨計劃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擴大了規模!”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馬丁冷靜得可怕的聲音。
“所以港督先生,計劃是提前了對嗎?”
“馬丁,你不需要向我請示如何去做你們自己的事情!
我只有一句話要交代給你,當你們的計劃出現什麼紕漏的時候,千萬記得,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馬丁冷笑一聲:“港督先生,站好你在港島的最後一班崗,這比什麼都重要!”——馬丁站在半島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輕輕搖晃著威士忌杯,冰塊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脆。
“目標行程確認了嗎?”
他沒有回頭,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華裔面孔。
“馬丁先生,之前有人講何耀宗的安保工作做的比港督還嚴密,一開始我是不信的。
但經過這幾天的觀察,我不得不承認,這個說法沒有任何的誇張成分!”
“也就是說投毒,車禍這些意外手段,都不具備良好的成功率?”
“沒錯,最好的辦法只能是槍擊!”
馬丁的嘴角扯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雖然我一直認為槍擊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刺殺手段,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完成任務,最有效的手段了!
文,還記得你在蘇格蘭場受訓的時候,我是因為什麼才才把你帶進軍情六處處的嗎?”
馬丁身後的年輕人當即繃直身子,朝著馬丁敬了個禮。
“sir,是因為我彈無虛發的槍法!”
“很好!看來這個任務非你莫屬了!”
馬丁轉過身來,放下手中的酒杯,拍了拍這個下屬的肩膀。
“記住,這是一起港島商會,針對何耀宗製造的刺殺事件!
即便我們的計劃遭遇到了那萬中無一的意外,你也要記得一口咬死——你是收了港島商會的酬金,接下這單刺殺任務的!”
“yes sir!”
這名特工的回答的鏗鏘有力!
衛奕信的私人電話在午夜響起時,他此時已經在為自己的返程做著準備,正在浴室內銷燬一些檔案。
接起電話,發現是馬丁打來的。
聽到馬丁的計劃,他手中的打火機差點掉在地上。
“讓李照基去約何耀宗?這太冒險了!”
說一千道一萬,衛奕信現在已經是心如死灰。
他甚至早已做好了回到英格蘭,如何打理自己農場的計劃,軍情六處處的刺殺活動,他是萬不肯參與進去的。
電話那頭傳來馬丁的冷笑:“港督先生,在外人眼裡看來,港島這些地產商比任何人都希望何耀宗消失——只是缺少一個合適的契機!
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要知道,現在倫敦的調令還沒有正式下達,你依舊有義務,陪我站好這最後一班崗!”
衛奕信咬緊牙根:“如果事情敗露……”
“我的計劃不會發生任何如果!”
馬丁打斷他:“李照基根本不知道這是個局,他會真心實意地嘗試說服何耀宗停止屋邨計劃。
而當他失敗後,'憤怒的港商'採取極端手段,這再合理不過了。”
衛奕信沉默了良久,最後不得不回應道:“我會安排李照基明天上午來見我!”
結束通話電話,衛奕信燒掉了浴池上的最後一份材料。
隨後跌跌撞撞走到客廳,癱坐在一張路易椅上。
他盯著牆上那幅維多利亞的肖像,突然覺得女王的眼睛似乎在審判他。
翌日清晨,李照基踏入港督府時還一頭霧水。
見到一臉疲態的衛奕信之後,他微微欠身,眼中滿是疑惑。
“港督先生,有什麼事情,您在電話裡直接和我說就好了嘛?”
衛奕信擠出一個笑容,示意他坐下。
“李生,我必須向你承認,之前支援何耀宗建立屋邨救濟署,是一個徹頭徹尾錯誤的決定。
關於屋邨救濟署的撤銷計劃,我想請你幫個忙。”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衛奕信巧妙地將馬丁的陰謀包裝成了‘最後一次和平解決的機會’。
他刻意強調何耀宗的屋邨計劃已經讓港島樓市陷入恐慌,而作為地產商會主席,李照基有責任出面斡旋。
“何耀宗最近拿到了醫療教育的牌照,或許現在是他願意妥協的時機!”
衛奕信招呼秘書遞過一杯紅茶,聲音充滿誘導。
“李生,為了港島的大局著想,為了你們港島商會的利益著想,我希望你務必要盡力一次!”
李照基眉頭緊鎖:“港督先生,我和何耀宗打過交道。
這個撲街軟硬不吃,談判恐怕……”
“總要試一試先!”
衛奕信打斷他的話語:“無論如何,盡力就好!”
十幾分鍾後,李照基離開了港督府。
當他坐進自己的賓利車後,忍不住開始犯起了嘀咕。
他總覺得衛奕信今天的態度有些古怪,但何耀宗的屋邨計劃確實是在扒他們這些地產商的皮。
正如衛奕信所言,不管能不能行,總歸自己要去試一試才行。
……
何耀宗接到李照基電話時,正坐在一臺賓士車內,在銀礦灣工地視察。
手機那頭,李照基的語氣異常客氣。
“何生,關於屋邨計劃,我想和你當面聊聊。也許我們能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何耀宗眯起眼睛,遠處的起重機正在吊裝預製板。
“李生想在哪裡見面?”
李照基萬沒有想到何耀宗答應的如此爽快,當即不疑有他,匆忙回應道。
“下午三點,在我中環的私人會所如何?
那邊環境安靜,最適合談事情!”
“不如崇光大廈二十三樓的觀光餐廳吧!”
何耀宗語氣輕鬆,卻不容拒絕:“你知道的,對於那些我不怎麼熟悉的地方,我一向是不喜歡逗留的。”
“好,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李照基一連說了兩個好字,就怕下一秒何耀宗就臨時起意,忽然反悔了。
結束通話電話,何耀宗靠在椅背上笑了笑,立即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建軍,崇光大廈,下午三點之前,讓安保組提前兩小時清場!尤其是二十三樓的觀景餐廳,連只蒼蠅都不許給我放進來。”
王建軍冰冷的聲音當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明白!”
一通交代之後,何耀宗收起電話,銀礦灣填海造地的工地,拳心不由得收緊。
‘文明’背後的獠牙,終於要露出來了嗎……
下午兩點四十五分左右,崇光大廈23層的觀景餐廳已經清場完畢。
何耀宗的安保團隊封鎖了所有入口,連廚房員工都被暫時請離。
落地窗前,何耀宗獨自坐著,面前是一杯未動的普洱茶。
電梯門開啟,李照基在兩名助理陪同下走出。
在經過一道道繁瑣的安保搜查流程之後,李照基看到坐在餐廳的何耀宗,以及四周的蓄勢待發的保鏢,他明顯愣了一下。
“何生,這陣仗是不是太大了?”
他勉強笑道,在何耀宗對面坐下。
“李生,還是聊正事吧!
不過我先講好,今天再聊些讓我不開心的事情,到時候潑你的可就不是茶水了!”
李照基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當即深吸口氣,開始直奔主題。
“何生,該拿到的好處你也從港督府手中拿到了。
就當你是行行好,在鍋裡留口飯給我們食吧!把我們趕盡殺絕對你有什麼好處?再過幾年,鬼佬滾蛋,以後內地需要建設,我們也可以去添磚加瓦的嘛!”
何耀宗挑眉:“看來你又是來當說客的!”
“不不不!”
李照基額頭滲出細汗,開始下意識防備,就怕何耀宗一個暴起,又澆自己一頭茶水。
“作為地產商會主席,我也有責任維護行業利益。
何生,你蓋的那些安置房,直接導致新界北區樓價下跌三成。
這背後涉及到多少產業鏈的崩潰,很多靠著我們這些人搵口飯食的契爺,已經撐不住了!”
見到何耀宗沒有下一步動作,李照基壯起膽子,潤了潤聲。
繼續說道:“屋邨居民是人,他們也是人啊!
大家都是同根同源的華人,何生沒必要厚此薄彼,砸了他們的飯碗吧!”
李照基這次談判的話術顯然換了一套。
上次是拿何耀宗的利益來做要挾,在接連碰壁之後,他索性也打出了這張‘賣慘’的牌。
不過何耀宗卻沒有選擇去接他的話茬。
在慢條斯理地品了口茶後,何耀宗開口了。
“李生,你知道為什麼我選擇在這裡見面嗎?”
李照基雖然心知肚明,但還是搖了搖頭。
“因為這裡視野開闊,能看到整個維多利亞港,也能看清對面寫字樓的每一個視窗!”
李照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突然感到一陣不安。
他隱約覺得,自己可能捲入了一個遠比商業談判複雜的局。
約莫四百米開外,海港中心大廈32層的空置辦公室內,一名男子正透過狙擊鏡觀察餐廳內的動靜。
他調整著呼吸,十字準星穩穩鎖定何耀宗的太陽穴。
“目標確認,等待指令!”
“文,讓你的槍聲,成為歡送衛奕信離開港島的第一聲禮炮吧!”
耳麥裡,馬丁平靜的聲音傳了出來。
幾乎在馬丁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炸裂的槍聲在辦公室內響起。
一顆出膛的子彈,正呼嘯著朝著崇光大廈,二十三層觀景餐廳的落地窗前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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