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最後的通牒之後,衛奕信便率先離開了這間辦公室。
但布政司霍德顯然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走到馬丁身邊,示意其坐下。
“馬丁先生,說起來我和港督還應該感謝你。
如果不是因為你魯莽的舉動,倫敦也不會撤回對我們的調令。
是你讓倫敦看到,換成別人來港島做這些事情,不一定能比我們做的更好!”
雖然知道這是霍德的羞辱,但馬丁現在已經無心爭辯。
作為一個身邊被人滲透都不知情的遠東科負責人,他已經是從頭失敗到腳,早就喪失了和霍德這些人對話的底氣。
霍德再度開口:“我只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你,死不可怕,千萬不要淪落到在港島進行審判。
如果你的審判在港島進行,到時候你很有可能在港島面臨終身監禁,而你的所帶來的恥辱,將會縈繞在監倉的上方,驅之不散!”
意味深長地警告了一番之後,霍德也離開了這邊。
留下馬丁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內,怔怔地出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丁的助手叩響了辦公室的房門。
“馬丁先生,筆架山來電!”
“筆架山?!”
馬丁猛地回過神來,那不是何耀宗的地盤嗎?“什麼事!”
“何耀宗邀請你去他的府邸,商談一些事情。”
深夜的筆架山,蟲鳴不斷。
馬丁的賓士沿著盤山公路緩緩上行,後視鏡裡,兩輛沒有牌照的黑色轎車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先生,前面有路障。“
司機突然緊張起來。
四名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站在路中央,為首的壯漢示意他們下車接受檢查。
馬丁沒有多說什麼,示意司機停車,旋即一人下了車,展開雙臂,面向這群安保,示意其可以搜身了。
經過一系列繁瑣的安保流程,對方就連馬丁的牙齒都檢查了一遍。
確定安全之後,檢查的安保才開口。
“跟我來。“
沿著林間小道走了約莫十分鐘,一棟白色別墅出現在視野中。
來到何耀宗的書房,馬丁才發現這個年輕人精神的像是剛睡醒一樣。
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帶著戲謔的笑意,看著自己。
馬丁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淡然開口。
“直說吧,你要什麼?”
何耀宗斟茶的手穩如磐石:“兩個小要求,第一,遠東科在港島潛伏人員的完整名單。”
馬丁猛地站起來,椅子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你怎麼知道……”
何耀宗抿了口茶,沒有理會馬丁,直接提出了第二個邀請。
“第二,明早太陽昇起前,我希望聽到你的死訊。”
書房外邊刮過一陣呼嘯的山風,馬丁的瞳孔劇烈收縮,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衛奕信這些人暗示自己以死謝罪也就算了,自己這個心心念念想除掉的對頭,也配和自己說這些話?“你以為你是誰?”
馬丁的聲音因憤怒而扭曲:“港督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
何耀宗從紙袋裡抽出一張照片推過來。
畫面上,馬丁正在給特工分發裝有消音器的手槍,背景清晰地顯示出總督府的車牌。
“半小時。”
何耀宗看了看錶,依舊沒有理會馬丁。
“名單不到,這些資料會分成三份。
一份送到警務處,一份送到東南亞各大媒體,一份送往內地!”
馬丁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衛奕信會說何耀宗危險——這個男人太清楚權力的遊戲規則,也太懂得如何利用對手的弱點。
“我需要聯絡倫敦……”
“你以為我是在和你討價還價?”
屋子裡再度靜謐,只有屋外呼嘯的山風,和牆上的石英鐘秒針滴答聲響起。
“給我筆和紙!”
經過一番劇烈的思想掙扎之後,馬丁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何耀宗拍拍手,一名保鏢立即送上鋼筆和信箋。
馬丁寫下一個電話號碼:“打這個號碼,說'颶風登陸了',會有人送名單過來。”
“我怎麼確定這些名單的真偽?”
“不重要,你根據名單,調查他們的所作所為就都清楚了。
再者我已經是倫敦的一枚棄子,這些名單不會再受倫敦方面的信任了!”
馬丁深吸一口氣,試圖強行打起精神,繼續說道。
“何先生,我希望你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這種層次的事情,不是你一個商人可以周旋的,很多東西可以放在暗處,但你把它擺在明面上來,我們固然難堪,但你背後的靠山處理起來,也會非常麻煩!”
“名單到手,然後等你死了,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何耀宗說著朝一旁的安保頷首:“送客!”
……
凌晨三點十五分,太平山安全屋的地下室內。
馬丁坐在一張路易軟椅上,面前擺著一瓶喝掉大半的麥卡倫威士忌和一支制式手槍。
“sir……“年輕的助手紅著眼眶站在門口:“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馬丁搖搖頭,輕輕撫摸著手槍冰冷的槍管。
他想起了很多事——劍橋大學的畢業典禮、第一次執行任務的緊張、被任命為遠東科負責人時的意氣風發……
所有的榮耀與夢想,最終都化作滿腔難以傾訴的苦水。
“記住!”
馬丁的聲音異常平靜:“我們這行最大的悲哀,就是活得太久。
布萊恩,即便留在遠東科,你的前途依舊灰暗,退役吧,回到老家去,這裡不值得你再去付出!”
助手還想說什麼,馬丁已經揮手示意他離開。
“布萊恩,馬上離開,這是命令!”
年輕的軍官嘴唇囁嚅,但最後還是站得筆直,朝著馬丁敬了個禮。
“yes sir!”
當沉重的木門關上後,他緩緩舉起手槍,槍口抵住太陽穴的觸感冰涼而堅實。
“在四十多年前,那個叫阿道夫的男人,是不是也在地下室內,懷著和我一樣的心情自盡的?”
馬丁嘀咕了一聲,旋即地下室內響起一聲決然的槍響。
有政治部的鬼佬靠在外邊的牆壁上,當聽到槍聲響起之後,他推開了地下室的房門。
馬丁已經如同一堆爛泥癱軟在地,這個算不上優秀的特工,生命中開出的最後一槍,是射向自己的腦袋!
與此同時,在半島酒店的套房裡,何耀宗正在翻閱剛送到的名單。
邱剛敖拿著一家架攝像機靜靜記錄著每一個名字,這些潛伏在港島各處的影子,將在未來的日子裡一個接一個失去作用。
“何先生,按照鬼佬的慣性,這些人都失去了價值,以後沒什麼好值得利用的了!”
何耀宗搖頭:“不一定,你看看這兩個名字。”
順著何耀宗手指過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邱剛敖不禁淺笑一聲。
何耀宗指著的兩個名字,赫然是已經被送進赤柱的肥佬黎和港島民主黨的魁首何駿仁。
“何先生,這兩個人是不是鬼佬的走狗,還需要名單確認嗎?”
“不一樣,這是皇軍的官方認證!”
何耀宗合上名單,開口道:“幫我打電話去濠江,叫吉米仔回來。
就說他可以去大陸那邊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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