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見顧淮舟不知何時扣上了西裝最頂端的紐扣,冷白的臉在暮色裡更顯疏離。
卻自然而然地伸手攙住祖父手肘。
“當心臺階。”
餐廳挑高六米的穹頂懸著宋代官窯改制的吊燈,暖黃光暈灑在紫檀木長桌上。
雲昭剛落座,就見顧淮舟用銀質公筷夾起片油亮的東坡肉,精準放進她骨瓷碗裡。
“修復耗神,多補充油脂。”
“喲!”
顧老爺子的竹筷重重敲在碗沿,渾濁眼珠在兩人間來回打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淮舟這小子給人夾菜,我怕是得拿手機拍下來當傳家寶!”
雲昭盯著碗裡顫巍巍的肥肉,覺得顧淮舟跟自己肯定有仇。
正暗自祈禱話題轉移,冷不丁聽見對面傳來刀叉相撞的脆響。
抬眼望去,顧淮舟正用牛排刀慢條斯理地切著羊排,吐出的字句卻像淬了冰。
\"你掉進山洞撿的秘籍,還有教你如何修復古畫裝裱的?\"
雲昭一聽就覺得頭大,當時嘴快的胡言亂語這個人倒是記得很清楚。
瓷勺\"噹啷\"撞在碗邊。
雲昭捏著餐巾的指尖驟然收緊,看著顧淮舟唇角若有若無的弧度,恨不能把抹布糊他臉上。
還未開口,就聽顧老爺子拍著桌子笑起來。
“還有這等奇事?昭丫頭快說說,是不是跟《鹿鼎記》裡的神尼一樣……”
顧淮舟勾了勾唇,想解釋得更清楚一點。
雲昭卻是想用眼神殺死他的樣子。
想到今晚還要靠這個小神醫,所以顧淮舟只能輕咳一聲
“爺爺聽錯了。”
顧淮舟突然放下刀叉,骨節分明的手指擦過唇角,黑眸卻直直盯著雲昭漲紅的臉。
“不過是我和雲小姐開的玩笑。”
顧老爺子奇怪的瞥他一眼,他這個孫子什麼時候跟他開過玩笑了?
忽然顧老爺子狐疑的看了雲昭和顧淮舟眉來眼去的樣子幾眼,瞭然的笑了起來。
“好好好,玩笑好!”
他故意拖長尾音。
“比我那臺82年的留聲機還有趣!”
雲昭攥緊發燙的耳尖,惡狠狠地剜了顧淮舟一眼。
卻見始作俑者端起紅酒杯輕抿,袖口露出半截腕錶,錶盤上的碎鑽折射出狡黠光芒。
當他再次舉起公筷替祖父盛湯時,雲昭清楚看見他無名指上沾著的金箔碎屑。
正是她裝裱時不小心蹭到的。
“嚐嚐這個佛跳牆。”
顧淮舟忽然將煨得金黃的湯盅推到她面前,雪松氣息裹著滾燙熱氣撲面而來。
\"聽說修復古畫要聞七種香料,這湯里正好有。\"
雲昭盯著盅裡泛著油花的湯汁,突然想起他在會客廳說\"金箔貼歪了\"時的神情。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碗沿暗紋,她突然輕笑出聲,舀起湯匙時故意讓湯汁濺在男人袖口。
“顧總好記性,不知還記不記得上次把脈,說自己……”
“咳咳!”
顧淮舟猛地嗆住,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他慌亂抽紙巾擦拭,卻被顧老爺子眼疾手快按住。
“著什麼急?昭丫頭喂的湯燙嘴?”
雲昭咬著鮑魚,看著顧淮舟耳後未擦淨的湯汁,突然覺得這冷麵閻王,好像也沒那麼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