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等待在殿外,在蕭衍宣召之後,進入了殿宇之中。
蕭衍修行多年,於眾臣面前,一向保持著威嚴。
可此時,他卻用手捂著頭,靠在御案之上,也不露正臉。
殿宇之中,那名關中來的使者靜靜的矗立在一旁,看著太子蕭綱,有求救的意味,一眾內侍則噤若寒蟬。
以太子蕭綱為首,南梁一眾臣行了一禮。
“參見陛下!”
蕭衍不語,眾人覺得有異,可也不敢多言。
一時間,殿宇之中的氣氛僵持了起來。
久之,蕭衍抬起了頭,蒼老的臉上,目色微紅,於眾臣之前,怒道:
“大野小兒,辱朕太甚!”
蕭綱心中一驚。他這才離開建康多久,怎麼一向涵養極佳的蕭衍會如此模樣?
要知道,在北朝喊大野爽不一定是侮辱人,可在南朝這麼喊,卻一定是在罵人!
南梁一向自居正統,對於北方的胡人,帶有鄙夷和蔑視。用胡姓說一個漢人,乃是羞辱!
“陛下息怒!”
群臣按照常規流程說了出來,可蕭衍卻是越加憤怒,道:
“息怒,如何息怒?這大野小兒,不知禮儀,猖狂至極!”
蕭綱聽著,總算有些明白剛才朱異提醒他的話的意思了。
“蕭綱!”
“兒臣在!”
“江淮之事如何?”
“稟陛下,糧草輜重已就,三軍用命,可以一戰!”
蕭衍聽了,道:
“如此,甚好,此戰,要給大野小兒一個教訓!”
“兒臣遵命!”
蕭衍的怒氣尤為停止,又道:
“大野小兒無非想要拖住我軍步伐,朕如何能如他願。傳令下去,增兵三萬於江陵,讓蕭繹待秋收之後,起兵討蜀!”
蕭綱心中一驚,可想要阻止,已然晚了。
江陵居於大後方,乃是荊襄重鎮,駐守著一萬精兵。如今加上這三萬兵馬,蕭綱的弟弟蕭繹可謂大權在握啊!
若是蕭繹此戰沒有取得戰果還罷了,若是他攻城略地,哪怕是攻下了江州,也必然會聲望大漲!
到時候,對於蕭綱的太子之位,衝擊可是很大。
蕭綱想了想,勸道:
“陛下,兩地用兵,是否風險太大?若有所失,恐難以周全。”
蕭衍雖然憤怒,可早就想好了,道:
“一守一攻,正得其宜,不必多慮!”
見蕭衍已然決心了,其餘人也沒有反對意見,開始商量起具體的細則了。
繁重的軍事讓蕭綱有些疲憊,不過旺盛的好奇心還是驅使他將蕭衍派去關中的使者秘密找來,詢問了一番。
“陛下究竟為何發如此大怒?”
使者面色也有些難看,可蕭綱這麼問,他既然來了,也不好隱瞞。
太子畢竟是未來的皇帝!
“陛下與秦王多有書信往來,每次陛下去信,秦王見之,都是雲淡風輕,可秦王之回信,卻讓陛下憤怒不已。”
蕭綱不解,道:
“陛下說了什麼?”
“陛下說秦王出身寒微,早年間佔山為王,故不知禮儀,亦難解佛法之高深!”
蕭綱面色一變。
這已然是明擺著在罵了啊!
北朝也好,南朝也罷,都不乏高門世家。
北朝有崔盧王鄭,南朝亦有王謝袁蕭。
這個時代,不說自己和高門大姓沾親帶故,都不好意思出門。
蕭綱自小也是長在這種環境之中。蘭陵蕭氏,亦是南朝皇室,地位與王謝同。換了蕭綱自己,若是被人如此說,定然是受不住的。
“那秦王如何?”
“秦王沒如何!”
蕭綱眉頭一皺,還以為使者是在敷衍自己,誰曾想到,對方乃是實話實說。
“秦王非但不怒,還當場笑了出來!”
“笑?”
使者點了點頭,道:
“甚至秦王身邊的將領、屬臣亦是在笑。”
蕭綱聽完,有些理解了。
蕭衍想要罵李爽,可卻發現自己找不到有效的攻擊途徑。說他出身寒微,佔山為王,可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蕭綱有些好奇,關中的氛圍究竟如何?
不過他更加好奇的是,李爽跟蕭衍說了什麼,讓他這麼生氣。
“秦王說,建康一如當年之洛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間修建大量寺廟空耗賦稅,百姓紛紛出家致戶口銳減,官員貪墨奢靡橫暴下民,君王居於其位卻不任其事,以至賞不足以揚善,罰不足以禁惡!”
蕭綱聽著,不覺得點了點頭。
可很快,他卻見使者面色變得更加古怪了。
“你為何如此?”
使者吞吞吐吐的,可還是說了出來。
“秦王還說陛下若真的決意清修,不如禪位出家,在同泰寺中修行。”
蕭綱一聽,怒了。
“大野小兒,安敢如此!”
這不明擺著在挑撥自己和他父親蕭衍的關係麼!
弄得不好,還會讓人以為他和李爽暗中勾搭,想要逼迫蕭衍禪位。
想到了這裡,在想起了那日在殿中蕭衍的表情,蕭綱不覺得冷汗直流。
“陛下如何說?”
使者搖了搖頭,嘆道:
“陛下之意,臣怎能知?”
……
夜深,床榻之上的蕭衍睡不著!
“來人!”
內侍走了過來,躬身道:
“陛下!”
“取筆墨,朕要與大野小兒回信!”
內侍看了看天色,道:
“陛下,夜已深了,您明日還要去校場檢閱軍隊,還是將息龍體吧!”
“朕御極以來,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這委屈,朕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