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夜色深沉,斛思椿在屋中踱步,心中有些焦急,沒有一點睡意。
汝南王元悅去了河南之後,背靠著梁人,掀起了反旗。
不但如此,洛陽城中的元氏宗親中有不少還和元悅勾結,想要奪回洛陽城。
斛思椿對此心知肚明。
事實上,汝南王元悅也早已經派人找到了斛思椿。
斛思椿這個丞相主持著洛陽城的重建的工程,手裡掌控著大量的資源以及相當的許可權,其中便包括了洛陽府庫的看守和呼叫之權。
不但如此,斛思椿的丞相府還下轄一千五百衛兵。
這一千五百衛兵的職責是維持洛陽治安,裝備的也只是輕甲、盾牌、長刀和少量的弓弩,可他們也都是跟隨斛思椿多年的老兵,北人士兵之中的佼佼者,戰力可觀。
只要有著斛思椿的幫忙,洛陽的情勢完全可能翻轉。
元悅的使者給斛思椿說了一個詳細的計劃。
如今洛陽的兵馬分為三個部分。
皇宮之中守衛皇帝的禁軍、效命秦王的大軍和斛思椿的丞相府、賀拔勝的太尉府等轄管的各司兵馬。
這其中,皇宮之中的禁軍的戰鬥力最低,如今的禁軍衙門已然成為了世家子弟熬資歷的地方,軍紀廢弛,指望他們守著皇宮可以,讓他們打仗根本不可能。
在李爽建立天策府,論功行賞之後,各路上將軍已然返回了駐地,唯有侯景留在了洛陽。如今在洛陽,效命秦王的大軍中,大部分都是府兵,可府兵制度在洛陽新建,各府戰力良莠不齊,不足為慮。李爽回關中之時,又帶走了相當一部分的精銳戰鬥力,金鏞城守衛力量空虛。
至於最後一部分兵力,也就是北人之軍,便是元悅爭取的物件。
元氏在洛陽的力量很弱,可也不是沒有,各位元氏宗親府下幾十個部曲還是有的,加起來也是可觀的力量。
最為關鍵的是,只要他們能夠鼓動起來如今正在修建運河的那些鮮卑戰俘,大事可成。
到時候,斛思椿將會是真正的丞相。
群臣之首,禮絕百僚!
對此,斛思椿還是很心動的。
不過心動歸心動,斛思椿的理智還是佔了上風。
他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而是默默觀察著局勢。
斛思椿與汝南王元悅的關係很好,可正因此,斛思椿才更瞭解他的品性。
元悅這個人脾氣暴躁,喜好男風,與他合作,終究是有風險的。
相比之下,元寶炬雖然花天酒地,可他除了花天酒地,也沒有大的毛病,從來不插手具體的政務,將大小事情都留給斛思椿這樣的專家來處理。
更何況,元悅攻入洛陽之後,能不能兌付承諾尚在其次,他能不能攻入洛陽才是斛思椿最為在意的。
便在斛思椿踱步時,元悅的使者再度找到了他。
“丞相,事已至此,你還在等什麼?”
元悅的使者乃是鄭儼,出身滎陽鄭氏,身材高大,長相俊朗,乃是美男子。他曾與胡後關係曖昧,又曾經是齊王蕭寶夤幕僚。
不過這麼多年來,卻一直很落寞,被胡後、蕭寶夤相繼拋棄。可也正因此,他才躲過了河陰之變、蕭寶夤投奔靈州等事件,活到了現在,還和元氏勾結在了一起。
斛思椿面對鄭儼,卻是很有耐心。
“不是我不幫忙,而是你們沒和我說實話,我如何能投入全部身家。須知,那大野爽可是好對付的?”
“丞相還在擔憂什麼?”
“你們答應了賀拔勝什麼?”
斛思椿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可這笑容之下卻有一股久經風霜的老辣。
斛思椿很明白,他們要攻佔洛陽城,最重要的便是兩點。
攻佔金鏞城外的武庫和挑動那些鮮卑戰俘。
這些鮮卑戰俘都是失去了一切的罪人,淪為河工,每日便在挖泥土,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挑動他們造反不難。
可挑動他們之後,如何找到足夠多的武器將他們組織起來。這一點,便離不開賀拔勝的幫助了。
鄭儼久經風霜,鬍鬚都有些白了,一張曾經迷倒許多少女的臉龐如今也生了皺紋,可風度依舊。
“丞相不愧是丞相,我等已然說服了賀拔公。事成之後,他將是河南道大行臺。”
斛思椿聽了,略敢訝異。他沒有說話,依舊在屋中踱步,似乎在思考著得失。
鄭儼看著,有些沉不住氣了,距離他們起事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斛思椿如果再猶豫,事情可就難辦了。
“丞相,不要再遲疑了。大野爽如今給了你一個丞相之位,可遲早會對你們這些北人動手的。如今不趁著他初入洛陽,根基不穩時動手,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難道你忘了爾朱氏的下場了麼?”
斛思椿聽完,腳步終於停下了,看向了鄭儼,問道:
“你出身滎陽鄭氏,便是無法顯貴,守著自己的莊園,也不失為富家翁,為何要冒險謀逆?”
鄭儼聽了,面色一變。良久,他嘆道:
“我恨!”
“恨什麼?”
“恨胡後,恨齊王!”
“可這和你要造反有什麼關係?”
“若不是大野爽,胡仙真如何會拋棄我,蕭寶夤又如何會厭棄我,以至於如今的地步。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我是如何從大野爽手裡奪回洛陽的。”
斛思椿點了點頭,感嘆道:
“不瞞季然,其實我也有著和你一樣的遭遇。”
……
歡泰坊。
侯景宅。
“上將軍!”
夜半,元蒺藜端著一碗羹,緩步走進了侯景的屋內。
元蒺藜是北魏宗室女,但出身並不尊貴,不是孝文帝嫡系子孫。
她的容貌並非絕美,但卻勝在風韻十足。
侯景私納之後,對待她很是寵愛。
“這麼晚了,有勞美人了!”
侯景見到元蒺藜過來,立馬拋下了手中的事,迎了上來。
元蒺藜以前仗著侯景的寵愛,行事驕橫,甚至敢當著侯景撒潑。
侯景對此,卻是相當縱容。
不過今夜,元蒺藜卻難得的變得溫順,甚至看見侯景,目光都有些閃躲。
侯景拉著元蒺藜坐下,給她吹了吹手,呵護道:
“這夜深露重,又是入秋了,美人何須親自操勞此事,傷了身體,我可是要心疼的。”
元蒺藜看著侯景如此模樣,忽然笑了起來。
“別看你長這幅樣子,還滿會心疼人的。”
侯景卻是嘿嘿一笑,道
“我這幅模樣,要是再學不會心疼人,哪裡還有女人會跟我。美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那種只會嘴上心疼人的人。”
元蒺藜聽了,臉色忽然一紅,嬌嗔道:
“討厭!”
侯景拉著元蒺藜的手,道:
“我知道你身為宗室女,這麼多年跟著我,不明不白的也沒個身份,很是委屈。你放心,我已然想好了,等再攢些軍功,就和大王求恩典,好歹封你個公主,再不濟也是個郡君。”
元蒺藜聽了,眼眶不禁有些紅了。
她自然知道,這軍功哪是這麼好攢的。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傻瓜,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
聽著侯景質樸的話語,元蒺藜眼眶更紅了。
“我是個賤人,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侯景聽了,笑了。
“我也是出身寒微的賤人,不正好相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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