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的耐心已經耗盡,手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太子殿下!咱們不能再等了!那李愔分明是在拖延時間!讓末將帶人衝開城門!看誰敢阻攔我們!”
李承乾聞言,目光如鷹隼般盯著緊閉的城門,卻沒有馬上回應裴行儉。
因為他聽到了城內隱約傳來的喧囂,那並非是歡迎太子的聲音,反倒像是一種被刻意引導的躁動。
不得不說,李恪兄弟的反應,比他預想的更快,也更毒辣。
但是,如果這麼簡單便拿捏住了他李承乾,那就有點小瞧他了。
“不急。”
片刻,李承乾的聲音帶著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淡淡響起:“他們在等,等一個名正言順阻攔孤的理由。孤也在等……等一個讓他們自食惡果的機會!”
說完這話,又環顧了一圈四周,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老裴!先不用管李愔,你立刻派人從不同方向,喬裝潛入難民之中,重點打聽三件事:第一,所謂治癒者的真實後續情況,尤其是復發者的症狀和結局!第二,蜀王府‘清瘟散’的具體發放物件和服用後的反應!第三,不惜一切代價,抓幾個‘舌頭’回來!”
“諾!”
裴行儉眼中精光一閃,立刻低聲吩咐身邊最精幹的幾名錦衣衛。
很快,他們便策馬離開了。
而這時,城門內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甲冑碰撞的聲音。
沉重的城門,‘吱呀’一聲,終於開啟了一道僅容數人透過的縫隙。
“好戲.要開場了!”
李承乾聽到城門方向傳來的動靜,立刻扭頭看去,然後笑著提醒了一句。
只見李愔一身戎裝,帶著一隊如臨大敵的精銳護衛,策馬而出。
他遙遙看著李承乾的隊伍,臉上堆滿了驚喜和惶恐,隔著護城河,遠遠地就滾鞍下馬,踉蹌幾步跑到河邊,對著李承乾的方向深深拜下,聲音帶著誇張的哭腔:
“臣弟李愔,拜見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駕臨,有失遠迎,死罪!死罪啊!”
他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響,姿態卑微到了極點。
這突如其來的大禮,讓裴行儉和來福等人都是一愣。
雖然他們對這位梁王,並不是很瞭解,也沒有刻意去了解過。
但這位梁王的演技,還真是了得。
特別是周圍的長安百姓,以及守城計程車兵,看著之前殺伐果斷,至高無上的梁王,現在見了太子李承乾,就像老鼠見了貓,完全判若兩人,不由面面相覷。
而李承乾見到李愔的樣子,則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來了,李恪的軟刀子。
他自然不會覺得,李愔能有現在的表現,是李愔自己的本事。
因為歷史上的李愔,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絝。
即使現在的歷史早已改變,但李愔的性格和能力卻沒有改變多少。
所以,這很明顯是李恪交代李愔的應對之法。
“六弟不必行此大禮,起來說話!”
李承乾端坐馬上,語氣平淡。
李愔聞言卻不起身,反而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聲音充滿了關切和為難:“太子殿下!您…您終於回來了?臣弟聽聞您在迴歸長安的途中遇刺,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飛去與您並肩作戰!奈何…奈何長安天花瘟疫嚴重,實在是.走不開!臣弟死罪啊!”
說完,他又自顧自地指著身後依舊戒備森嚴的城門和士兵,聲情並茂地哭訴道:
“太子殿下!長安……長安現在就是一座活地獄啊!天花瘟疫橫行,每日死傷無數!臣弟與三哥奉皇后之命,勉力維持,如履薄冰!”
“為了不讓瘟疫蔓延,禍及天下,不得不行此下策,封鎖全城,施行最嚴苛的防疫條例!”
他再次重重叩首,聲音悲憤而懇切:“太子殿下!您身份尊貴,乃國之儲君!如今長安城內瘟毒肆虐,兇險萬分!臣弟……臣弟斗膽懇請太子殿下,為了您的安危,也為了天下蒼生計,萬勿入城!”
“臣弟已在城外備下行轅,並即刻派蜀王府最得力的神醫,攜帶最新研製,效果卓著的‘清瘟散’前來,為太子殿下,及諸位隨行防疫!”
“待城內瘟毒清除,臣弟與三哥必當大開城門,淨水潑街,焚香頂禮,恭迎太子殿下回鑾主持大局!”
“萬望殿下體諒臣弟一片苦心,體諒長安百萬生靈之不易啊!”
這番話說得聲淚俱下,情真意切,姿態卑微到了塵土裡,卻字字句句扣著防疫的大帽子,將李承乾拒之城外。
更是巧妙地將‘不讓太子入城’包裝成了‘為太子安危和天下蒼生著想’的忠義之舉。
城牆上,守城計程車兵和聞訊悄悄聚攏過來的城內百姓,聽到李愔這番情真意切的哭訴,看著他那卑微的姿態,再聯想到城內日益嚴重的疫情,和蜀王府免費發放的‘清瘟散’,不少人的眼神開始變化。
一種‘梁王殿下真是用心良苦’,‘太子殿下確實不該冒險進城’的情緒在悄然滋生。
而裴行儉則氣得渾身發抖,終於忍不住指著李愔怒喝:“李愔!你放屁!太子殿下洪福齊天,自有上天庇佑!區區瘟疫,何足道哉!你分明是居心叵測,想將太子殿下拒之城外!還不速速開啟城門!”
“裴鎮撫使!”
李愔抬起頭,臉上淚痕未乾,似乎並沒有因為裴行儉對自己的不敬而生氣,反而眼神帶著一絲委屈和倔強:
“防疫條例乃房相,李將軍,魏少師等內閣大臣共同議定,為的是保長安不失,保天下無虞!”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更應該遵守法度,為萬民表率!”
“若因太子殿下入城,導致防疫失敗,瘟疫外洩,這個責任,誰來承擔?是裴鎮撫使您嗎?還是太子殿下?”
說完這話,他再次叩首,聲音帶著悲壯:“若太子殿下執意入城,臣弟.臣弟不敢阻攔但請殿下先從臣弟的屍體上踏過去!”
“臣弟寧可今日血濺當場,以死明志,也絕不敢做那因私廢公,致萬民於水火的不忠不義之人!”
話音落下,他竟真的挺直了腰板,閉上眼,一副引頸就戮的忠烈模樣。
這以退為進,以死相逼的戲碼,瞬間將李承乾推到了風口浪尖。
城上城下,無數目光聚焦在李承乾身上。
壓力,如同無形的巨石,轟然壓下!
李承乾看著跪在護城河邊,一副忠肝義膽,為民請命模樣的李愔,看著城牆上那些被煽動,眼神複雜計程車兵和百姓,聽著城內隱約傳來的,關於他不顧防疫,欲強行入城的喧囂議論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中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嘲諷。
“好!好一個以死明志,好一個為國為民的梁王!”
李承乾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孤,今日算是見識了。”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跪在地上的李愔,目光卻銳利如劍,彷彿穿透了厚重的城牆,直刺城內蜀王府的方向。
“可孤,就是一個不為民著想,肆意妄為的太子,你待如何?”
李承乾淡淡一笑,隨後又環顧周圍計程車兵,以及百姓,平靜道:“或者說,你們能奈我何?”
轟隆!
全場轟動!
包括李愔等人,都被李承乾這話,震驚得目瞪口呆!
怎麼怎麼會這樣?
他怎麼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他不是太子嗎?他不應該為大局著想嗎?
此時此刻,李愔感覺自己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
因為李恪根本就沒有告訴他,如果李承乾不按套路出牌,該如何應對?
“不是,太子殿下,您怎麼能.”
“行了李愔,我愚蠢的好弟弟,就你那點小伎倆,在孤面前,還不夠看!”
還沒等李愔把話說完,李承乾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然後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平靜而淡漠地道:“孤現在只說一句,要麼立刻開啟城門,要麼.殺無赦!”
“這”
李愔聞言,瞳孔猛地一縮。
他們兄弟還是小瞧了李承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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