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
剎那間,顏歡肉眼可見的地方都在毀滅,而伴隨著那結界破潰過程而來的,是那結界漩渦深處蔓延而來的吸力。
不論是顏歡、其身後的自卑櫻宮還是面前的完美櫻宮,都無法抗拒那偉力地朝著前方幽深的黑暗摔去。
“嗚!!”
身後,自卑櫻宮的嗚咽聲傳來,讓視野逐漸變暗的顏歡眼眸一縮下意識想要回頭牽住對方。
但回首一拉,卻詭異地拉到了空無一物。
“.”
顏歡眼眸一縮回頭看去,可除了黑暗之外,他什麼都沒看見了。
而很快,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化作了扭曲的虛無,就連聲音都徹底消失,徒留顏歡腦內的耳鳴。
直到聽到那刺耳的耳鳴,顏歡這才堪堪意識到:
那逐漸變暗的,不是四周的空間,而是他的視野。
而正在被扭曲瓦解的,也並不只有結界,還有他的意識。
他眼皮沉重地眯了眯眼,可不論如何努力卻都無法再次睜開,只能任由扭曲的結界拖拽著他的意識下沉,不知去往何處。
“咔咔咔!!”
顏歡好像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他出現在了一個他有些眼熟的日式古樸建築內。
他夢到,他看到了一個他有些心動、覺得十分可愛的小女孩,被一個穿著和服的老頭子拖拽著走到了一間房間開啟的衣櫥前,
“連這幾個漢字都記不住,蠢貨!你給我滾進去,好好反省!!”
他聽到,那個老頭子對那小女孩如此懲罰道。
那個小女孩抿了抿唇,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狹小的衣櫥,卻還是不敢違抗身邊老人的命令,顫顫巍巍地伸出小手扶住了衣櫥的木板,爬了上去。
“咔咔咔!!”
她剛剛進去,身後的推拉衣櫥門便猛地關上,讓那衣櫥瞬間化為了陰暗、狹窄、悶熱的監牢。
不知為何,明明門扉關上,顏歡此刻卻能直接穿透遮掩,看見裡面的小女孩。
他看到了,隨著一切陷入黑暗,那個小女孩露出了害怕的表情,開始錘打櫃門,開口呼喚外面的人,“砰砰砰”
“爺爺.嗚嗚裡面好黑嗚嗚放我出去”
只是門外,那老人已經拿過了一把木劍卡在了那推拉門之間,於是任由裡面的女孩怎麼扒拉,那門扉都打不開。
在做完這一切後,那老人便轉身離開,徒留她一人待在櫃中。
如他所說:這正是反省的過程。
“嗚嗚嗚”
聽著裡面傳來的細微哭聲,顏歡皺了皺眉頭,於心不忍地想要走去那邊,將那卡住櫃門的障礙物給拿開。
但他此刻完全無法動彈,好像身體不存在一般,只有意識尚且清醒。
他只能目睹這一切發生。
所以,他看到了,那個被關在櫃門中的女孩哭了許久後,擦了擦眼淚,想到了什麼,閉上了眼不斷用手指在門上書寫起了什麼。
原來,她是在默記先前沒背下來的漢字。
又過了一段時間,待得她似乎終於記下來後,她露出了高興的神色,對著衣櫥外道,
“爺爺,我記下來怎麼寫了‘歲’字和‘藥’字我記住了你.你開門啊”
但門外,始終沒有任何人來給她開門。
於是,她又哭了出來,忍不住敲起了門扉,
“嗚嗚嗚嗚.爺爺”
“砰砰.”
她的身子骨弱,她又哭又敲,很快就哭累了,便只能無助地躺在了那密閉的空間中抹著眼淚繼續啜泣。
顏歡看見了,在那狹窄的衣櫥裡,那個小女孩從一開始的絕望、悲傷,到一點點適應。
她開始發現,在那密閉的、無人知曉的空間內,她可以不用遵守先前禮儀老師教導的“淑女儀態”,不用被爺爺打罵.她發現,在那衣櫥背面的連線處有一個因為老舊而生的縫隙,能透過那個牆縫看到本家宅子外的野外風景。
在那裡,顏歡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櫻花,看到了一隻似乎是四處流浪的長毛白貓。
那隻白貓在青翠中肆意奔跑,而衣櫥中的女孩,就這樣艱難地透過縫隙看那隻漂亮的小貓玩耍。
她看著那隻小貓聽到了不遠處貓頭鷹的鳴叫,被嚇得轉頭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又看著那隻小貓叼著一隻小鳥跑了回來,在草地裡享用著它的早餐隨著那小貓玩耍、進食,櫃子中的女孩似乎也不覺被關了許久的身子僵硬,餓了許久的肚子飢餓了。
她就這樣呆呆地、眷戀地望著那縫隙外的世界,直到那櫃門開啟,幾位女僕將身子僵硬、表情平靜的她從衣櫥內抱了出來。
而那個將她鎖進去的老人,望著她臉上的平靜不由得心生不滿。
這似乎,是懲罰不夠嚴厲的緣故,不然她應該露出更後悔、更反省的表情才對。
他這樣想。
於是,之後每當女孩犯錯,他便將她關在裡面越來越久。
半天、一天、一天一夜.望著那女孩始終如一的平靜,那老人終於確信,這樣的懲罰已經對她沒用,只能將他的懲罰付諸於其他嚴厲的體罰。
沒有做對課業,打。
吃飯、走路沒有儀態,打。
說話用的詞不對,打。
就連熬不下去,想父親母親兄長時流出眼淚,都會被藤條抽打.於是,顏歡看到了弔詭的一幕。
那原本是作為懲罰女孩的密閉牢籠,竟然成為了那位女孩的避風港,以至於她睡覺都不願意在床榻上,而要偷偷溜進衣櫥睡。
只有在那個獨她一人的地方,她可以不用被懲罰,可以看到那隻她喜愛無比的白貓也只有在那個地方,她才能抱著自己被打後十分疼痛的傷痕哭泣。
而一旦離開了衣櫥,她便不得不戴上面具,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拿出完美的姿態避免懲罰。
優雅淑女的體態將成為她無往不利的武器,聰明的頭腦和過人的學識將成為她算計她人、攫取利益的工具時間是那樣漫長,那女孩就這樣一天一天在囚籠與面具之中來回。
直到有一天,衣櫃外傳來了電鋸聲。
顏歡看見了,衣櫥外的青翠中來了許多工人,他們站在拿著圖紙的老人身邊,指著前方說著什麼“這一片要擴建”之類的話。
那位女孩,透過那櫥窗狹窄的縫隙也看見了這一切。
她呆呆地看著老人離開,工人們開始施工。
直到視野中的一顆顆櫻花樹倒下,臨近黃昏時,那隻白色的長毛貓又跑了回來,遠遠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女孩原本呆滯的目光在看見那隻白色的小貓時,總算是亮起了一點光芒。
她是多麼希望那隻小貓能留下來,和她一樣,待在這裡但那隻小貓卻並沒有如她所願。
它只是歪了歪頭,隨後扭過頭去,打算離開。
顏歡和那位少女都知道,那隻小貓都不會再回來了。
“不不要不要走.”
時過境遷,望著那一隻正要離開的小貓,那平靜許久的女孩竟然再一次發出瞭如第一次被關在此處時才會露出的嗚咽聲。
她哭泣著,腦袋拼命地往那狹窄的縫隙之中擠,想要追上那隻越走越遠的小貓.“嗚嗚!!”
可不論如何,她都擠不出這個狹窄的縫隙。
因為真正的她,是無法離開這個櫥櫃的。
只有那個能滿足爺爺規訓的、那個聰明的、那個優雅的自己,才能離開這裡。
“.”
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她臉上的五官,竟然就這樣一點點融化。
好像化作了一隻應該佩戴在臉上的面具一般,順著那狹小的縫隙蠕動而去。
“咕嚕嚕~”
那隻面具蠕動著爬出了那陰暗的櫥櫃,終於落在了那青翠自由、開滿櫻花的曠野中。
隨後,它一點點生長、擴張.直到它的樣貌,徹底變得和衣櫃裡的女孩一模一樣。
“.”
那面具回過頭來瞥了一眼衣櫃中的女孩,隨後微微一笑,向著視野極遠處奔跑而去。
她終於能離開了。
就和那隻沒有停留在這裡的,那隻自由的貓一樣。
而那位五官被脫離的女孩,卻依舊待在衣櫥內好似,不論到了哪裡,從始至終地都未曾離開過那裡。
“哈哈.哈哈哈.”
望著那肆意奔跑著、在自由光芒照耀下露出絕美笑容的少女,顏歡微微一怔,下意識地邁出腳步去追。
因為,那便是他印象中的、他最開始喜歡上的女孩。
只是剛剛挪動一步,顏歡便倏忽頓在了原地。
他回過頭去,看向身後的那面木牆。
那木牆上,因為老化,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條微不可查的縫隙。
縫隙中,是一片悶熱的密閉陰暗。
沉默片刻,顏歡卻倏忽蹲下了身子來,靜靜地望著那縫隙.與那縫隙中安靜下來、沒有五官的少女,隔牆對視。
“櫻宮?”
默然片刻,他倏忽顫抖著聲音,如此開口。
“.”
牆壁中,此路不通般地傳來了無盡的沉默。
但就在下一秒,回應倏忽落入顏歡的耳中,
“會長.”
聞言,顏歡的肩膀微微一顫。
因為那聲音,竟是從顏歡的背後而來的。
“!!”
顏歡猛地回過頭去,便看見了身後,完美櫻宮正握著自己的肩膀,露出了優雅的甜美微笑,開口說道,“我在這呢,會長~”
“咔咔.”
一片幽暗的虛無中,無數破碎的房間懸浮在半空,而虛無深處,無數密密麻麻的蜈蚣正在不斷爬行,構成了這個空間的底色。
這一切無不在證明,結界內此刻發生了某種異變。
“!!”其中一座滿是裂紋的房間中,顏歡猛地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