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韌性還是比較強的,自漢至唐,被中原王朝累計二十三次發兵征討,吃的敗仗一籮筐,但就是沒滅,也是離奇。這一次,又到了高句麗接受考驗的時候了。
******二十二日,大軍繼續出發。
靜謐的沸流水(富爾江)河谷之中,山風陣陣,看著甚是祥和。
不過當騎兵的鐵蹄傳來之時,寧靜很快就被打破。
無邊的箭矢如飛蝗般落下,正在收割糧食的高句麗人四散而逃。
山坡之上,牧人亦騎上快馬,連羊群都不敢要了,逃得無影無蹤。
一部分軍士下馬,收集敵人遺棄的牲畜,或者衝到田中,將割倒後整齊排放的糧食收起。
村落之中,幾乎空無一人。許是他們已經得到訊息,知道有梁軍殺將過來,故避往最近的山城。今日被梁兵逮著的,或許只是部分下山收割糧食的丁壯罷了——雖然兵危戰兇,但高句麗人真的難以捨棄即將成熟的糧食。
大隊騎兵在此停了下來,不過又沒有全停。
侯莫陳參率千騎換上了一路空跑的戰馬,繼續前進。其餘人則把剩下的馬匹收攏起來,拿煮熟的豆子喂著。
左飛龍衛一部亦停駐片刻。
他們不太需要維持馬力,因為大部分時候不在馬背上廝殺,但跑得太狠了也不行,故需臨時休整,只不過頻率比正牌騎兵低不少。
他們胯下的馬兒也換了一些,大概數百匹的樣子,多為高句麗特產的細脖裂耳馬。
騎兵們也很喜歡這種馬,紛紛說沒想到遼地深山老林這麼多,居然還有體型如此高壯的馬——正常來說,生於林中草原,就應該脖子細、體型矮。
眾人沒在這個村落搶到馬,不過沒關係,有糧食就行。
高句麗人拉車的挽馬眾人看不上,直接下了皮套宰殺,燉著吃了。
肉湯做好之時,下一批行軍的人也趕到了。
一些人隨意抓起幾把乾糧,囫圇著吃了,然後喝了幾大口鹽水,再度上馬,賓士而去。
另一部分人則趁著換馬的機會,進到村中,隨意找了一些房屋,也不管裡頭一片狼藉,倒頭就睡。
這就是他們這一路大軍的行軍模式。
旁人看著只覺尋常,但一個王朝大部分時候是不存在這麼能吃苦、這麼堅韌的軍士的,只有飽嘗過亂世流離又或者多次經歷殘酷的戰爭,他們才會變得特別堅韌,也特別兇殘。
真餓急了,拿匕首在馬屁股上劃一個小口子,飲點血都能繼續堅持一會。
比這更兇殘、更能忍的也不是沒有,比如歷史上的蒙古人在得不到補給又搶不到的情況下,甚至隨身攜帶幾根來歷可疑的骨頭,用水煮著就飲個水飽,能有人肉吃都算美餐一頓了。
這樣兇殘的兵,如果遇到百年不聞兵火的對手,簡直是降維打擊。甚至他們的後代遇到他們,都要被打得狼奔豕突。
邵裕在這個村中過了一夜,第二天繼續上路,最終於二十四日午後抵達了一片相對開闊的河谷。
沸流水在此匯入鹽難水,亦名“燕難水”,傳聞秦滅燕時,燕王喜與太子丹逃至襄平,“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於秦”。
高句麗的自安山城便是傳聞中太子丹藏匿的地方——傳聞而已,滄海桑田之後難以證實。
邵裕登高望遠,發現鹽難水對岸有一座修建了半拉的山城(霸王朝山城),此刻屯駐了不少兵馬,正驚慌失措地看向他們。
“衣甲不整,器械不精,此必羸兵也。”他說道:“更兼兵數不眾,丸都定然空虛。”
說完,他又手指左近的河谷田地,道:“聽聞高句麗發跡於此,此言誠是。煙村相望、阡陌縱橫,本為繁華富庶之地,然田間勞作者多為老弱婦孺,精壯難尋。何也?”
他一揮馬鞭,道:“去搜尋糧草、船隻,孤要過河。”
“大王見微知著,臣歎服。”滿臉憔悴的右常侍崔景化走了上來,說道:“然西邊尚有紇升骨城,乃高句麗舊都所在,必不會無兵,其若來犯,則我後路全失,臣請大王慎重。”
邵裕沉吟片刻。
其實現在雙方處於一個麻桿打狼兩頭怕的局面。
邵裕手頭兵不多,大幾千人而已,雖然戰力強橫,終究還是太少。
孤注一擲渡河南下,固然有可能取得較大的戰果,可若頓兵于堅城之下,後方又被鹽難水截斷退路,可就傻眼了。
高句麗人同樣很怕,他們兵更少,主力傾國而出堵截來犯的梁軍,然後被人一竿子捅到核心腹地,不驚慌是不可能的。
在這樣一種局面下,雙方的每一次選擇,都有可能產生不同的結局——迥然相異的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