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珊道:“一個跌爛在戲臺下,一個燻死在香室裡,還有一個…懸在書房樑上,像截斷翅膀的紙鳶。”
辣椒眼睛瞪得溜圓:“哇!怪嚇人的!”
袁紫珊白了她一眼,“那還聽嗎?”
辣椒立刻捏住袁紫珊的袖子,“聽!”
“第一個死的小妾叫柳鶯,花名玉梨春,她原是戲班的旦角,嫁入連府之後夜夜咿呀吊嗓,不少人煩她。上元節將軍奉詔入宮,府上邀了草臺班唱《遊園驚夢》。壓軸那場,柳鶯扮杜麗娘登小閣樓佈景。唱到‘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時,木板咔嚓裂響!她就像斷線的珠珞一樣跌墜,偏巧喉嚨撞上案頭供著的一柄嵌玉昆吾刀——那刀恰是將軍平叛得的貢品,刀刃未開鋒,刀柄鑲的凸雕白玉貔貅,生生楔進她喉骨三寸!”
辣椒道:“這麼巧?”
袁紫珊道:“當時的管家說這是意外,木梯榫頭朽了。老仵作陳忠卻摳出柳鶯指甲縫裡的松香,說:這角兒攀梯半輩子,既見榫頭鬆了,手上必沾新油泥防滑。於是他拎起裂梯橫樑,只見榫卯切口光溜如鏡,他便說:一看就知道是刀劈的。且早劈透九分,等人踩上才繃斷!他說完這話,整個院子靜得針落可聞,唯有連城在迴廊逗弄一隻綠頭鸚哥,說:前日爹說庫房少把柴刀,我取來劈枯藤了。他那裡才十歲,語氣卻淡漠如同在說天氣一樣。老仵作陳忠當時所有的推測都無法再繼續推進了,因為兇手已經承認那刀是他取來劈枯藤了,傻子都知道,再查下去,只能查到連公子頭上!”
辣椒道:“所以老仵作陳忠就放棄了?”
“是啊,只能不了了之!我姑父就算明知是表哥做的,也沒法生氣!他總不能為了一個小妾殺了自己的獨子吧?”
“那第二個女人咋死的?”
“第二個,呵呵,骨焦香殞!”
“啥意思?骨頭……燒焦?”
“第二個女人是苗疆貢女,叫蓮湘,擅調香,專用冰窖存花蕊。二月十六她生辰,丫鬟午時去冰窖送點心,撞見香室濃煙滾滾!門從內鎖死,砸開只見蓮湘已伏在沉香案上多時,周身無火無焦痕,只有七竅漫出細密黑血珠,像淬毒的蛛網。手邊歪倒著一個銀製的瑞獸香爐,爐膛裡幾片黛青香餅當時還兀自發出嗞響。
爐裡燃的是她自配的‘蟾影抱月’。陳忠以銀針探香灰,說裡邊含蟾酥、冰片、蘇合香,本無毒。他後來拔高燈照房梁,發現幾縷溼泥黏在楠木樑縫。便問:昨夜大雨,誰踩溼靴上房了?老僕嚇得當場跪倒說:昨夜少爺說簷角凍出冰掛,借梯子除險…陳忠立刻撬開地磚,只見磚縫裡塞滿了半焦花瓣,便說:此物焚燃後吐黑煙,沉冷如霧,積地三尺不透風。然後又指著蓮湘指甲縫裡的金粉說:她應該臨死前掙扎著抓撓牆壁才對,但她指甲裡的金粉卻來自香爐瑞獸,說明是兇手擺正了屍身以後按回香爐時沾上的。他一說完,滿堂又是一片死寂。而連城當時正臨帖寫“慎獨”二字,硯底壓著蓮湘送的苗疆薰衣草袋,幽香刺鼻!”
辣椒道:“連公子真是膽大包天啊!那第三個女人咋死的?”
“第三位叫玉拂,是書商女兒,常替將軍理書。那天驚蟄清晨,丫鬟發現她在書房懸樑自盡。桃木桌上擱著絕筆,字跡秀麗:誤君英名,唯死謝罪。我姑父捧紙暴怒:胡扯!我對她敬重有加,她怎麼可能自殺?陳忠當時用牛角刀刮下白綾索痕裡的黃垢說:硃砂混雄黃,遇麻繩黴斑顯腐屍綠。也就是說,這也是偽造的自殺現場!陳忠翻開絕筆紙背透光,現出兩行淺壓的字痕:『城南綢緞莊賒銀八十兩速還』、『連城賭蟋蟀輸田契勿令父知』。
“陳忠看向書架頂格那隻青玉蟋蟀罐——罐底沾著書房才有的紫雲英墨漬,便一切瞭然於胸。雖然他沒說話,但我姑父眼睛又不瞎,自然將陳忠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他當場就暴怒了,猛地揪住了我表哥的衣襟,結果從我表哥的腰間竟然又掉落一塊燒黑的鐵牌——竟是玉拂之父的販書商憑!當時我表哥輕撣衣襟說:上月玉姨娘託我銷燬此物,她說看見父親便羞愧。他抬眼時嘴角含笑,瞳仁卻似兩口枯井:父親還要查嗎?”
辣椒皺眉道:“竟然敢威脅大將軍,真是膽大包天啊!”
袁紫珊道:“如果他不是大將軍的兒子,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跟大將軍頂嘴啊!親生兒子終究是親生兒子,血畢竟濃於水!三命昭彰,將軍府卻只報了病亡。老仵作陳忠當夜就吊死在了後園桃樹下,腰帶繫著一張黃紙——”
辣椒頓感後背一陣陰冷!
“殺柳鶯者,知戲臺木板年久吃油,誘其踏裂摔亡!殺蓮湘者,通藥性、曉冷香、沉地成毒!殺玉拂者,仿字跡、掌商憑、更擅攻心!誰能想到,這些居然都是十歲小童所為,簡直妖孽!”
袁紫珊突然感慨道:“表面上我姑姑這人小鳥依人,但其實卻是我姑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死纏爛打才追到我姑姑的!我姑姑當年可是絕世大美人!追她的人,不知有多少!”
“那為啥大將軍還要納妾?”
“其實想爬上大將軍床的女人數都數不過來,只是這三個把握住了機會!我姑父總有喝醉的時候,總有把持不住的時候,所以,那三個女人是抓住了機會而已!”
“原來如此!”
“我姑姑當時很生氣,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她不想被人揹後議論她這個將軍夫人心胸狹窄,所以平時很善待那三個女人。但是,她肯定和表哥吐露過對那三個女人的不滿!”
“大少爺肯定知道,不然不可能動手!”
“所以我也是最近才想通,姑姑不是沒起殺心,只是不想落個妒婦的惡名,所以她才借刀殺人!這樣那三個女人死了,我姑父對她就不會有半點疑心,兩個人依舊相敬如賓。”
辣椒覺得腦子有點跟不上,“將軍夫人真的……真的起了殺心?”
袁紫珊目光幽幽,“當然了!當年我姑父只是眾多追求者之一,他若不是許了一生只娶一人的重諾,我姑姑能嫁給他?所以,他娶了小妾,就等於背叛了誓言!沒殺了他,我姑姑就算夠仁慈的了!”
辣椒皺著眉頭,“我還以為,大將軍和夫人也是神仙眷侶呢!沒想到這表面的和睦下邊,竟然暗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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