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孤臣赤心
劉禪在東宮榻上昏沉了半日。
氣運耗盡的虛弱感,如同大病侵襲,四肢百骸都透著痠軟無力。
意識卻異常清醒。
他反覆回想著朝堂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刻,那耗費全部氣運換來的、父皇口中“再思量一日”的轉機。
一日。
僅僅一日。
能改變什麼?
他不知道。
但他必須利用這最後的時間。
哪怕只是盡人事,聽天命。
“來人。”他聲音沙啞地喚道。
董允應聲而入,臉上帶著擔憂:“殿下,您臉色很差,是否召太醫?”
“不必。”劉禪掙扎著坐起身,“更衣,備車,去……丞相府。”
他要去見諸葛亮。
在最終決定做出之前,他必須再去見一次這位季漢的擎天巨柱。
或許,他那耗盡氣運換來的“一日之緩”,能給予丞相更多運作的空間?
又或許,他只是想在那註定到來的悲劇前,再多盡一份力。
董允欲言又止,但見劉禪神色堅決,只得遵命。
馬車行駛在成都的街道上,秋日的陽光透過車窗,落在劉禪蒼白疲憊的臉上。
他閉目凝神,試圖感應體內氣運的恢復情況。
幾乎微不可查。
如同乾涸的河床,只有地底深處,才有一絲絲極其緩慢滲出的溼意。
照這個速度,沒有數月之功,恐怕難以恢復到可用的程度。
這代價,不可謂不沉重。
丞相府門前,依舊簡樸肅穆。
聽聞太子殿下抱病前來,諸葛亮親自出迎。
看到劉禪那毫無血色的臉和虛浮的腳步,諸葛亮素來平靜的眼中也掠過一絲驚詫與凝重。
“殿下身體不適,何不在宮中靜養?”諸葛亮上前一步,虛扶住劉禪。
“先生……”劉禪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急切,“禪心中不安,特來請教。”
諸葛亮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只是道:“殿下請入內說話。”
書房內,茶香嫋嫋。
劉禪靠在軟墊上,感覺呼吸都帶著疲憊。
諸葛亮坐在對面,羽扇輕放在案几上,目光沉靜地看著他。
“殿下所慮,可是東征之事?”諸葛亮率先開口。
劉禪點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話語清晰:“先生,今日朝堂,父皇……似乎有所動搖。”
諸葛亮微微頷首:“陛下確非全然不納忠言之人。只是……”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雲長之逝,於陛下而言,痛徹心扉。此乃私情,亦是國仇。二者交織,非尋常道理可解。”
“難道……就真的無法挽回了嗎?”劉禪忍不住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懇切,“先生,若此時東征,勝算幾何?若敗,季漢……又將如何?”
他沒有提任何具體的戰略分析,那不是他此刻該做的。
他只是以一個兒子,一個儲君的身份,表達著最深的憂慮。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
書房內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虛空,看到了更遙遠的,充滿烽火與血色的未來。
“若此時東征……”諸葛亮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不佔優。曹丕虎視於北,孫權以逸待勞於東。我軍雖眾,然新帝初立,人心未固,糧秣轉運艱難……”
他沒有直接說勝算,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容樂觀的判斷。
“然,”他話鋒一轉,看向劉禪,眼神銳利,“殿下可知,為何明知不可為,亮卻無法死諫阻之?”
劉禪一怔。
諸葛亮緩緩道:“因陛下之心,已決。死諫,或可逞一時之名,然於國事無補,反令君臣離心,朝堂動盪。屆時,內外交困,季漢危矣。”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與清醒的痛苦。
作為臣子,他不能與君主徹底決裂。
作為丞相,他必須考慮勸阻失敗後,如何維持這個政權的運轉。
劉禪默然。
他明白了。
諸葛亮不是不想阻止,而是不能以最激烈的方式阻止。
他在尋找的,是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既能安撫劉備復仇之心,又能保全季漢元氣的兩全之法。
而自己爭取來的這一天,或許就是丞相最後運作的時間。
“先生……”劉禪看著諸葛亮那在燭光下顯得愈發清癯的面容,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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