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很快柏油路上鋪滿薄薄的一層雪。
好冷。
可沈朝霧感覺不到冷。
因為她已經死了。死了之後,終於不再感到飢餓寒冷,也終於不會再掉那些不值得掉的眼淚。
真好。
可男人似乎不這麼覺得。
靳堯的心幾乎快要碎裂開了,他抱著小姑娘早已冰冷的屍身,似乎也察覺不到冷,嘴唇已經烏青了,仍不肯放手。
沈朝霧也想不到,靳堯會來。
看上去很絕望的模樣。
又在演戲麼?
靳堯脫下身上的灰色羊絨大衣,慌亂地裹著懷裡早已冷透的小姑娘,眼底猩紅欲裂,“朝朝……”
“我來了朝朝,我來了,不要睡好不好,我帶你回家。”
一個字一個字,比這寒冬冷多了。
飄在空氣中的沈朝霧也忍不住抱緊自己。
原來自己死後,不是沒人收屍。
可這個人,為什麼會是靳堯?
她聽著男人絕望的懺悔,“朝朝,是我不好,那天在周家我不應該那麼匆忙,以至於讓你誤會……”
“我並不是想拋棄你,那只是……那只是權宜之計,我一直在為你和周京渡周旋,我那時太忙了……”
“周京渡勢力太厲害,公司險些瀕臨破產邊緣,那段日子,我幾日幾日不合眼。”
“我媽也逼我,她說解除婚約吧,靳家不只我一人,朝朝,你知道麼?我的心在滴血,你是我最愛的人。”
“可我不只是我,我身後有太多的人……”
靳堯低聲說了很多個“對不起”。
他是一個很自大的人。
可他這次說了太多的對不起。
雪愈下愈大了。
枝丫上掛滿了碎雪,那枝幹太細,風一吹,大片大片的雪便咔嚓碎落,砸了滿地。
碎雪濺到男人的眼皮上。
微涼。
融化之後,變成一顆水珠掛在男人纖細濃密的眼睫上,像是眼淚。
靳堯是不會流淚的。
大概老天爺也知道,所以讓這顆水珠意思一下。
沈朝霧覺得好笑。
靳堯很命好,大概是老天爺的親兒子。
但她——
沈朝霧垂下眼皮。
似乎,總被怨恨。
她自嘲一笑,扯了扯嘴唇,垂眸看向靳堯時,眸子猛地一顫。
靳堯哭了……
男人哭時是自矜的,不像女人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砸。
靳堯哭得很無聲。
眼淚也沒那麼多。
只有零星的一滴,兩滴。
太吝嗇了。
可靳堯哭得很美,沈朝霧饒有興味地欣賞男人這張帥臉不經意間流露出脆弱的神色,那很勾人。
沒有女人看到他這副樣子會無動於衷。
就連沈朝霧也有一點被觸動。
雪下得好大。好大。
沈朝霧還記得這天有多冷,冷得手腳都僵硬了,整個人像是木乃伊似的,表情更是不能有太大的起伏。
可這時,靳堯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襯衫。
羊絨大衣裹在她身上了。
這個時候,沈朝霧覺得,靳堯還是很有犧牲精神的。
雪地上。
靳堯捏了捏小姑娘冰涼的指尖。
驀的,他定定看向沈朝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