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國的愛麗絲

第1277章 都可以交給我嗎?

莉薇婭修女在戰場上撿了一塊木頭,回來用小刀刻出了一座簡陋的女神雕像,她將它安放在了臨時戰地醫院的神龕上,寓意這裡是受女神大人庇佑的聖所,一切生與希望,都在偉大造主的注視之下,人們只要心懷希望,永不放棄生的信念,一定可以蒙主恩召,重新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但這只是一種美好的期願,就算有了這座雕像,該死的人還是會死,有時是哀嚎著漸漸沒了聲息,而有時則是在睡夢中一去不回。在這裡,能夠決定一個人活著或是死亡的,既不是女神大人的恩典,也不是傷者自己的意志,而是無論怎麼補充都會很快告罄的藥品、無論多麼忙碌都無法照顧到每一個人的救治效率、以及梅蒂恩手中的鑷子、繃帶或手術刀。

沒錯,少女擁有了決定他人命運的資格。

如果她喜歡一個人,或者那個人與自己的關係很好,那麼少女可以給對方用最好的藥、一天二十四小時關注對方的傷口情況、用盡各種方法也一定要將其救下;而如果她討厭一個人,或者那個人對她的態度不好,那麼她只需要在用藥的時候粗糙一點、止血的時候疏忽一點、甚至更簡單的做法是直接將對方的治療順序排到最後面,等到來不及救治的時候,再悲傷地說一句“我已經盡力了”,便會得到所有人的諒解和安慰。

當然,梅蒂恩從來沒有產生這樣的想法,當她決定成為一名醫生的時候,從上學習到的第一條知識便是“醫者應有一顆慈愛的心靈,對所有生命一視同仁”,她深受鼓舞,更引以為戒。

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不意味著她就可以毫無負擔地面對這一事實,實際上,最初意識到自己可以輕易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意識到這雙從來沒有握住武器的雙手卻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奪去他人的性命、意識到他人的殘忍會被譴責而醫者的殘忍卻會被大家諒解的時候……梅蒂恩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因為現在不會做的事情,誰能保證以後不會做呢?現在的梅蒂恩可以保證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無論是誰都盡力地救治,有時候沒能將他們救下來,難免感到悲傷與愧疚,但那也只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不是其他什麼原因;可萬一某一天,受傷的人是自己的朋友呢?比如,米契和卡多拉受傷了,當他們和一個陌生的傷者擺在面前時,自己又該如何選擇?先救誰?該救誰?不救誰?如果選擇了前者,或許可以用許多理由欺騙自己:他們的傷勢更輕,容易治療;他們的年齡比較小,應該優先治療;他們的身體素質比較好,恢復能力更強……可這樣就能問心無愧了嗎?

救下來的人越多,少女的技術就越嫻熟,可心情卻越來越迷茫了。到後來,除了救人的時候,她幾乎整天都在想這件事情,吃飯的時候會想,洗澡的時候會想,一個人發呆的時候在想,就連夢中也在想,看到那些死去的人出現在黑暗中,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注視著自己,彷彿譴責著她的弱小與無能。而那段時期,恰好是莉薇婭修女偶然發現她在做噩夢的階段。

在深夜驚醒時,她會慶幸於自己仍能夠呼吸,卻同樣為那些已不能呼吸的人感到窒息。

梅蒂恩也曾就這個問題,分別詢問過莉薇婭修女和女伯爵。但前者告訴她:遵循女神大人的教義吧,您是神的寵兒,祂一定早就告訴過你該怎麼做了;而後者什麼也沒說,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那彷彿是種暗示:你已經成長了,該學會自己做出選擇了,儘管那種選擇有時候是殘忍的。

難道大人就該如此殘忍嗎?如果必須學會殘忍才算變成大人,那麼自己是不是不要長大比較好呢?

梅蒂恩隱約覺得,兩人的說法都很有道理,但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道理。

如果不再有戰爭就好了。

如果不再有戰爭,就不再有傷者;不再有傷者,便不再有醫者;道德上的抉擇不再需要,精神上的滿足也將缺失,但前者使人們失去的,遠遠超過後者給人們帶來的,所以梅蒂恩想,自己大概還是會選擇前者吧。

可惜,戰爭是不可能停下來的,這宇宙間沒有一個人的力量強到能扼殺所有不公、泯滅所有不平、剋制所有不忿,而只要它們存在,戰爭就會一直存在。這與強弱無關,生存是強者生弱者死,而戰爭是強者與弱者都在參與。強大的魔女結社想要創造新世界,她們發起了戰爭;弱小的起義軍想要解放家鄉,所以他們也發起了戰爭,如此迴圈下去,直至生命與文明的盡頭。

仁慈而又偉大的女神大人啊,如果您知道答案的話,請告訴我吧。

如果您也不知道的話,那麼,我將一直追尋下去,直至得到答案的那一刻為止——或者,直到永遠得不到答案的那一刻為止。

……

當梅蒂恩結束了今日對女神冕下的最後一次禱告時,收復赫克特爾城的戰鬥也正激烈地進行著,戰爭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狀態,遠在後方的戰地醫院都能聽見那忽遠忽近的炮火聲,以及腳下不時傳來的震撼感。

爆炸的閃光照亮了半邊天空,起義軍的猛烈炮火壓制了城牆上的守軍,令他們無暇他顧,赫克特爾城的弧形立場正在山飛隼騎士團的輪番衝擊之下搖搖欲墜,來自北境的法師團則佔據制高點,居高臨下地朝那高聳的城牆發起轟炸,他們雖然都是低序列超凡者,然而聯合施法時爆發出來的威勢卻讓人感覺有撕裂天空和大地的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女伯爵奈薇兒了,她以一己之力牽扯住了敵人的機兵部隊,孤身一人在這些冰冷的構裝機械以及漫天轟鳴的炮火中來去自如。當她張開那雙漆黑的蝠翼時,一輪皎潔的銀月正從兩翼勾勒而成的輪廓中緩緩升起,與天上的另一輪月亮遙遙呼應。古老的月光落下,如潮汐般席捲天空,所過之處,留下來的唯有遍地殘骸。

起義軍大受鼓舞,以更加猛烈的姿態發起進攻,沒有一個人後退,也沒有一個人膽怯,因為他們知道,勝利的希望就在眼前——不僅是這場戰爭的勝利,也不僅是下一場戰爭的勝利,而是所有戰爭的勝利。只要攻破銀芽之城赫克特爾,灰丘之城蘇亞雷便近在眼前;只要攻破灰丘之城蘇亞雷,整個內瑟斯地區的和平與自由便觸手可及。

今時不同往日,他們才是主動的一方,而侵略者只能瑟縮在城牆與大炮的壁壘後,瑟瑟發抖。

灰丘之鷹沒有出戰,因為他在上一場戰鬥中為了救援友軍,被敵人的魔導主炮擊中,傷勢到現在還沒有痊癒。他今日只是作為一個觀戰者,站在法蘭山德將軍的指揮帳外,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這裡並不安全,偶爾還有流彈擦過,被擊墜的構裝機兵從天而降,在地面上砸出巨大的坑洞。但無論是他還是將軍,都沒有將指揮帳移向更後方的意思,因為他們知道,只要灰丘的自由旗幟還飄揚於此,戰士們就永遠不會停下前進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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