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可以共鳴,無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都像星光般遙相呼應。
同一時刻。
風暴洋與混亂海域的交界處,洶湧的海面上,鋼鐵鉅艦正破開怒濤,紛爭魔女法芙羅娜站在艦橋,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戰術地圖,冰冷的指令即將脫口而出。突然,一股毫無徵兆的、撕裂般的劇痛貫穿了她的心臟,彷彿最堅固的船錨驟然斷裂,沉入無底深淵。她猛地攥緊了指揮台的邊緣,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堅硬的金屬在她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所有的戰意、所有的計算瞬間被這股純粹而冰冷的悲傷淹沒。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精心佈置的戰局模糊一片。一股巨大的、無法理解的空洞感攫住了她,比最狂暴的海域更讓她窒息。她只能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屬,支撐著突然失去力量的身體,任由那陌生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悲慟將她釘在原地。
戰艦依舊在破浪前行,指揮官卻彷彿成了一尊被悲傷凍結的石像。
……
淒雨港,最高的塔上。
審判教廷的高階仲裁官正在舉行例常會議,商討接下來的行動計劃與具體目標,作為召開會議的人,恐懼魔女緋珥卻找了個藉口,擺脫那些繁瑣的公務與無盡的爭議,獨自來到外面的露臺上散心,俯瞰著下方被雨水浸透、燈火朦朧的靜謐城市。
淒雨港的夜雨帶著鹹澀的寒意。她習慣於此,習慣用這種高度和寒冷來審視凡人的渺小與脆弱。然而,就在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並非來自外界風雨,而是從她內心深處猛地爆發出來。她纖細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幾乎從高聳的塔邊跌落。她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石欄,指尖傳來的寒意也無法驅散心口那冰錐般的劇痛。視野瞬間模糊,下方城市的燈火扭曲成一片朦朧的光暈,耳邊只剩下自己驟然紊亂的心跳和血液奔湧的轟鳴。
重要的東西都將逝去,留下的只有悲傷。
名為恐懼的魔女緩緩閉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混合著無法抑制的淚水滑落臉頰,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為失去的恐懼。
……
禮拜堂,安靜的書房內。
昏暗的房間裡只有一盞孤燈,終焉魔女蒂梅絲蜷縮在堆疊如山的書籍中央,指尖正劃過一段生動美妙的情節,源自靈性的共感讓她宛如看到那些童話就在自己的面前上演,充滿了童稚的趣味。
但下一刻,書頁上的文字驟然如同活物般扭曲跳動起來,徹底迷失了原本的意義,龐大而沉重的悲傷如同無聲的嘆息,瞬間充滿了這個密閉的空間,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少女手中的書卷無聲滑落,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她茫然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神掃過四周熟悉的書架,卻感覺它們變得無比陌生和遙遠。
一種深刻的、無法用任何知識或邏輯解釋的空虛感攫住了她,不是指向每一個古老預言中都會提及的世界末日,而是指向一個她未曾預料、卻彷彿早已註定的結局。她慢慢地將自己蜷縮在書堆的縫隙中,雙臂緊緊環抱著膝蓋,像個迷路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徹骨的孤獨與失去。
那些記錄著無數美好故事的文字,此刻都失去了重量,無法填補心頭這份突如其來的、沉重的虛無。
……
醫院騎士團總部,同時也是中立國維內瓦最大的綜合性慈善醫院。
辦公室內,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疫病魔女佩蕾刻正專注地批閱著一份關於新型瘟疫正在阿爾皮斯山脈以南地區蔓延的報告,冷靜地規劃著應對方案。突然,她執筆的手猛地一顫,一滴濃黑的墨汁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檔案上,迅速暈開,如同一團不祥的汙跡。
就像吞下了人世間最尖銳的悲傷,冰冷的疼痛感毫無預兆地刺穿了她的心臟,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巨大而無法言喻的茫然,沉重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檔案從手中滑落,失控的文字在空白紙張上劃出長長墨痕,一切冷靜的思維被在瞬間被純粹的情感洪流衝得七零八落,辦公室消毒水的味道從未如此刺鼻,窗外城市的燈光也變得遙遠而冷漠。
她慢慢地彎下腰,任憑長髮遮住了面龐。從極為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了生者為死者慟哭的聲音,這在醫院中是尋常景象,但每一次,尤其是這一次,總讓人難過地幾乎窒息。
……
遠離喧囂的廢棄碼頭,海風帶著鹹腥與孤寂。天災魔女伊芙獨自一人,赤足站在冰冷的、佈滿苔蘚的木樁邊緣,沉默地眺望著漆黑無垠的大海深處。關於在卡普亞城及周邊區域增設多個天災探測裝置的提案已經全票透過,天災探測局的同僚們都認為此舉必可極大提高該地區對自然天災的抵禦能力,但少女卻不對此抱有任何希望。因為天災探測裝置只能預測天災的發生,然而,就算知道海上將有風暴,漁民和水手們便會放棄此次的出航嗎?
對凡人來說,總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生存、生活、理想、情感、或是……
海浪拍打著礁石,毫無預兆地咆哮起來,震耳欲聾的聲響就在最深的海底最猛烈的火山正在噴發。彷彿是感受到了那股憤怒和絕望,少女單薄的軀體忽然在寒風中晃動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跌入海中。她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從自己的生命中分割出去,那是比風暴拆解船隻、海嘯吞噬生命還要絕對的過程,無法逆轉,也無從逆轉。
痛苦如潮湧般來襲,少女艱難地喘息著,慢慢地蹲下身,雙臂環抱著自己,將臉埋進膝蓋,肩膀無聲地聳動起來,任憑海風吹亂了長髮。
……
泉之城尼姆舍爾,安靜的公園內,只有噴泉的出水口仍在汩汩湧動,流出地下兩百米處最清澈的河水,浸潤這片曾被眾泉之靈祝福過的土地。人的記憶總是有限,一年前那場空前規模的大雪災與隨之而來的暴動事件似乎已被這座城市的居民遺忘,在路燈灑落的一座座孤島中,行人的身影往來不絕,每個人都神色緊張,步履匆匆,彷彿稍微耽擱了一秒鐘,自己的人生便將因此失去最重要的一次轉折。
但他們是否知道,在人生這條路上,無論轉折多少次,最終都會走向同一個終點呢?
告死魔女莉莉絲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無心摻和人世間的百般忙碌,而是專注於舔舐手中即將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死亡的味道如影隨形,但那是苦澀的,又彷彿瀰漫著草藥和紙張的氣味。唯有更高糖分的甜味能夠刺激大腦,讓她暫時遺忘那種腐朽而寂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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