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的心思,哪怕聽不到,可素來聰明的少女哪裡猜不到,不過是在籍此炫耀、壓她一頭罷了,殷聽雪雖然從來不爭不搶,但也不是任人欺壓的性子。
哪怕是陳易,做妾的日子裡,她除了順著他意思來以外,也依然有小小的抗拒。
而且他們也成夫妻了,殷聽雪也不用那麼戰戰兢兢,眼下惟郢姐這般明爭暗鬥,不念舊情,她當然會予以還擊。
說到底,這事上惟郢姐本就不佔優勢,陳易不僅先送花給自己,還是一朵絕無僅有的紙花,哪怕知道他好色,也定會給別的女子送花來討人家歡心,可想到自己的紙花,殷聽雪都會有一點小小的,不可多得的高興,她在他心裡有一席之地,還是無可替代的一席之地。
於是,她佯裝無意道:“那看來吧,紙花比真花要更用心呢。”
大殷僵得一下無話可說,指尖不斷摩梭著椅子扶手,偏偏還不能露出半點失落和不忿來,到時就真的低人一頭了。
周依棠也就罷了,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聽雪也蹬鼻子上臉了……
殷聽雪轉回過頭,暗地兀自偷笑,這一回她是得勝了,沒讓惟郢姐得逞,惟郢姐自成婚後是愈發傲氣了,比過去有過之而無不及,能打擊打擊也好……想到這,她偷笑得更厲害了點。
笑沒多久,戛然斷在喉嚨裡,咔擦一聲,有一獨臂女子推門而出,面容冷冽,不近人情。
寅劍山劍甲之名素來叫人敬畏,而其拒人千里的品性,更讓人可望而不可及,哪怕殷聽雪再如何親近,都心存一絲畏懼,這會也不例外。
周依棠側過眸,目光隨意掃過。
她並無言語,廳堂裡的氣氛莫名其妙就微妙起來,殷聽雪忽覺一絲肅殺之意。
方才還偷笑的少女趕忙起身,小心翼翼來到她跟前,“周真人,怎麼樣了嗎?”
“還好。”
“哦、哦…啊,我不是說他身體,我是說……”殷聽雪變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我是說…你跟他的事。”
“也還好,”周依棠垂眸而視,半晌後道:“但他沒送我紙花。”
殷聽雪一下瞪大了眼睛。
剛剛還僵住臉色的女冠眼睛一亮,笑容從少女那逝去了,轉移到她這裡。
她心裡險些笑嘻了,勉強按捺住,於是扶住袖子,淡然一笑。
還紙花不如真花?她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雖一時落寞,可曾經輝煌過,但聽雪你這二夫人可是一直都被旁人壓一頭,如今還被人三夫人詰難。
那邊,殷聽雪好一會後,溫吞吞道:“紙、紙花也就那樣的,沒什麼好的,我也想要朵真花呢……”
說話時,她臉上掛起難為情的笑,瞧上去無辜極了,也討人喜歡。
很討那逆徒喜歡。
周依棠微斂起眸子。
殷聽雪聽不到周依棠的心聲,“我們不說這個了,周真人你跟他是不是比之前好了?”
“好些了。”方才的勞累浮過腦海,周依棠平靜道。
“那就好,你有順著他意思來是不是?他心看起來很硬,實際上很軟的,我就知道。”
“嗯。”
聽到這應聲,殷聽雪偷偷鬆了口氣,她到底是把那話題轉移過去了。
周依棠上上下下看了殷聽雪一眼,平靜道:“聽雪,練劍去吧。”
“啊?”
“自你離開寅劍山起,許久未練劍了。”獨臂女子教誨道。
“可、可是,我有點累,待會還要繼續照顧他,”說著,殷聽雪頓了頓,繼續道:“而且…周真人你不是該順一下他的意思來嗎?”
“什麼意思?”
把重傷的陳易照顧來照顧去已經夠累了,殷聽雪不想再去練劍,累得骨頭疼,骨頭疼就睡不著,躊躇了會道:“比如他喜歡什麼,你就順著他的喜歡去做。”
眼下陳易多稀罕自己啊,都說到這份上了,想來周真人也明白。
“所以?”
“所以……”殷聽雪微微翹起眉頭,正面露喜色,
“好,你多練一個時辰。”
殷聽雪傻了眼,還來不及辯駁,“誰讓他喜歡欺負你。”
獨臂女子冷冷一笑,單手揪起她脖頸衣領,把她拎出了院子。
還沒高興多久的殷聽雪轉眼就被拉去練劍,大殷努力壓抑住嘴角的幅度,不至於笑歪來。
心緒波動不寧,她默唸太上忘情法,一時抑住,收攏住散亂的心緒,隨後反覆告訴自己:這也沒什麼好笑的。
……可還是好好笑。
還紙不紙花,用不用心了?少女覺得她愈來愈傲了,她倒覺得少女愈來愈心機了,她這大夫人好意教訓,這少女竟然如此還擊,一時叫她下不來臺?好在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殷聽雪以下欺上,反倒被三夫人給治了,書上曾言毒蛇橫生七步之處,必有解藥,這是世間萬物物物相剋,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從前還覺這話有失偏頗,如今一看,恰是此理。
念及此處,殷惟郢直覺舒暢,大大吐出一口氣後,方才再念太上忘情法,抑住飄忽的心境。
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小狐狸“呼呼”的揮劍聲後,
她便見周依棠一人跨進門內,不向臥房,反而直朝自己而來。
剛剛還在得意的女冠一時如臨大敵。
獨臂女子瞥了她一眼,之前龍虎山下,曾有過“不做好過多做”的告誡,這後輩終日所想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殊不知真正的仙家手法並非百般謀劃,而是順勢而為,但這後輩就那一點道行,故此每一回前面再如何順遂,最後都被陳易吃得死死的。
而這番告誡,不僅僅是於私上,更是於公上,殷惟郢身份特殊,年少時便突顯出冰山一角,否則也不會引得玉真元君親自登門收徒,如今真相已顯,她是為此方天地太一,世道雖未崩壞到讓她登上棋盤的地步,然而未雨綢繆,她也亟需足以自保的實力,而在她成長起來之前,最忌諱的就是多此一舉,若非如此,周依棠可沒有隻為這點私事找她的閒心。
獨臂女子一時不語,殷惟郢在那如坐針氈,如今這獨臂人跟陳易可太過親暱,她又失勢,雖不至於新人迎來舊人棄,但他們也恩愛一時間。
殷惟郢思緒駁雜。
周依棠嗤笑一聲:“我不是與你算賬。”
殷惟郢如蒙大赦,鬆了口氣,虧她一念間把過去的算計全都給回想了一遍,她蹙起眉頭,斂住神色道:“那…真人所為何事?”
周依棠目不斜視,緩緩交代道:“他要向南,尋求補齊經脈之法,今日與你師傅談過,你且一路隨行,殷惟郢,我曾說你天資最高,並非空談,說你機緣極差,也無非議,我的話你權當一位長輩之言:接下來路上,聽雪要隨我修行,入劍鄉尋覓機緣,你則要緊隨陳易,一路上且小事可自斷,大事卻一定要問過他的意見,切忌獨斷專行。”
殷惟郢眸光起伏不定。
她如何聽不出周依棠這番話雖然不鹹不淡,內容卻無疑是誠懇的告誡,只是話是從這女人嘴裡說的,還是莫名叫她有些不愉。
殷惟郢斟酌片刻,問道:“若路上有機緣呢?”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