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送外賣賺錢？不如回家種地。”
“這行當不好乾，每天累死累活，能跑多少單？”
“一單才五塊，大熱天的，跑十個小時，五十單，也才二百五。”
“就你這腦子，賺二百五挺合適的。”
“你說誰二百五，說誰二百五！”
早上的晨會前，一群騎手嘰嘰喳喳地抱怨。
大部分騎手都很年輕，二十歲左右，且大都是被中介忽悠過來的。
七月流火，就連騎車時撲面而來的風，都是滾燙的。
趙賢站在楓樹下，享受不太多的陰涼，偶爾瞄一眼聚在一起的騎手。
這麼熱的天，還有力氣抱怨。
那從樹葉縫隙間溜出來的幾縷陽光，都能把人烤焦了。
他的車子上掛著一個飛雷神苦無，他覺得，這能給予他速度和安全的加成。
“反正我蹭完新人獎就跑，你呢？”
呂晟，全副武裝，身上裹得嚴絲合縫，只露出兩個大眼睛。
他倆同病相憐，都是一流大學的本科畢業生，結果被中介忽悠過來。
“誰不是啊。”
趙賢眼睛眯成一條縫，有氣無力地出聲。
太熱了。
轉眼間，已經大學畢業一個月了。
趙賢本來是想考公務員的，卻在找兼職的途中，上當受騙。
趙賢：“你這工作不是送外賣？”
中介是一位容貌出眾的女子，踩著蕾絲邊的白襪和白色小皮鞋，身著一襲鏤空的淡粉長裙。
女子微笑：“不是的，我們這個是專送，只負責幾個店面間的配送。”
趙賢：“就是直接從店裡拿貨，只負責幾個店？”
“是的，我們這裡只要每天干滿八小時，一個月幹滿一千二百單，就最少有八千塊。”
“而且，全勤的話，還有一千五百的租房補貼和一千塊的新人獎，每個月有四天的假期。”
趙賢聽得一愣一愣的，作為初入社會找工作的大學生，他覺得這工作還不錯。
只是，單純負責幾個店面的配送，真的能送這麼多單？
趙賢心裡沒有概念，畢竟不瞭解。
算了，反正也是兼職，幹幾個月就走了，不耽誤我複習就行。
見趙賢點頭答應，女子拿出一張紙，是租車的合同。
“這是啥？”
“租車的合同呀，您不是沒車嗎，幹這個總得有輛電動車吧。”
“哦哦，也是。”
趙賢拿過合同，699一個月的租車費。
好貴啊。
“這個租車費可以從您的工資里扣。”
“我有一點想問問。”
趙賢拿出腦子中僅有的一點機警。
“我的工作合同還沒簽呢，為啥要先簽這個租車的合同。”
“額……”
女子遲疑，顯然沒想到趙賢會問出這種問題。
“因為您要這份工作的話，就得有輛車呀，先把租車的合同簽了，明天就可以籤工作的合同。”
趙賢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先簽後籤都差不多。
“他媽的。”
趙賢躲在大樹下面，罵出了聲，真是越想越氣。
到了站點，他才發現，就是送外賣的，而且工資低得可憐，累死累活地幹，能到個八千。
他屬於新騎手，第一個月接的單子，能賺個3000就不錯了。
最重要的是那個租車合同，中介就是想租他那破車子。
老騎手跟他說，車子一個月三百的都有，而且還比中介的車子快。
當他們一個月之後去還車子，中介還會要至少100塊的磨損費。
“咋了，情緒突然這麼激動。”
呂晟包子塞了一嘴，每天也只有吃飯的時候，能一睹呂神仙的真容。
趙賢沒有呂晟裹得那麼嚴實，原本白皙的雙手，變得黝黑，和胳膊上的顏色相比，簡直是兩個極端。
“哎，沒事。”
意外地幹了這麼份工作，趙賢覺得挺丟臉的，現在，誰都不怎麼聯絡了。
以他金融學專業畢業生的身份，最起碼能找到個銀行的工作。
雖然賺的也不多，可是不用這麼累，體面一些。
“我說，你長得也不賴，應該注重點防曬，要不然，你的臉也得跟你的手一個色。”
“你沒聽說過黑皮體育生？”
趙賢衝呂晟眨了眨眼。
“集合集合，開晨會了！”
站長在門口吆喝。
“我說，體育生也沒這麼黑呀，你這跟掏了煤礦一樣。”
“會買個防曬手套的。”
“大哥，你就不愛惜愛惜自己的臉嗎？”
趙賢身材修長，比例勻稱，大眼睛，雙眼皮，鼻樑高挺，小麥色的面板，留著一頭利落的短髮，整體看起來高大威猛，陽剛可靠。
令呂晟比較意外的是，趙賢竟然沒談過戀愛，還是個母胎solo。
外賣騎手也要開晨會，站長或者排程會讓大家注意安全，再接再厲。
給趙賢的感覺，就像詐騙園區每天都要讓大家列隊集合，灌點心靈雞湯，告訴大家：
“吃苦去致富，努力創輝煌。”
致富個屁，輝煌個屁，趙賢心裡吐槽。
吃苦是騎手的，努力是騎手的，致富是老闆的，輝煌也是老闆的。
就連他們這個小站點的站長，吃的油光水滑，胖的跟頭豬一樣，趙賢每次看見，都會默默問候他的家人。
不會真有人以為送外賣能賺得盆滿缽滿？
連個送外賣的破裝備都要你350，狗日的。
趙賢第一個月過的很慘，只因為扣除保險費，裝備費，中介的租車費後，他第一個月的工資也沒剩啥了。
他是新騎手，每天的單子也不多，40單左右。
就這，還有超時單子，超時了，就得扣錢。
跑了外賣，他才發現，南都的路政規劃也是一坨。
運氣不好的話，十字路口的紅燈得等120秒，晚高峰的時候，路上堵得水洩不通。
單子怎麼可能不超時。
晨會一如既往的打雞血，開完後，眾騎手散去，上線開工。
“今天也得好好幹。”
防曬裝備齊全的呂晟，拍了下趙賢的肩膀，開著小電驢揚長而去。
“真羨慕你，永遠都這麼樂觀。”
趙賢對著呂晟的背影喃喃自語。
他從來沒見呂晟抱怨，這傢伙永遠都是樂呵呵的，也不知道呂晟以後有什麼打算。
趙賢從大樹的陰涼下踱步而出，頓時感覺渾身燥熱，太陽彷彿趴在他的腦袋上。
“南都這個鬼天氣。”
天氣預報上顯示，這種高溫酷暑的日子，至少還得持續一週。
每日的最高溫度接近45度，趙賢真害怕自己新人獎還沒熬完，就先被曬熄了。
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騎手中暑，就得休息，休息就會少賺一天的錢。
反正趙賢在這裡感受到了最直觀的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少勞少得。
只不過，送外賣的上限，也就那樣了，再“多勞”，也不可能改變作為底層人的現狀。
“出發。”
趙賢一屁股坐在滾燙的車座上，頂著炎炎烈日，上線接單。
今天的目標，四十五單，超時單不超過三單。
這鬼日子，度秒如年，真難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