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寶還記得之前第一次見面,這位張公子似乎就說過類似的話,當時他沒在意,此時再聽一遍,只覺得這貴公子確實天真,不知道人事的艱難與兇險。這心思當然不敢說出來,只是嘆息道:“櫃坊存支,要在一‘信’。人無信不立,事無信不成。在下於南市置業如此,猶且不能取信天中父老存物櫃中,如今竟言要以東都錢輸於西京存取,誰又肯輕信?”
“所以事情未必不可,只是王二你人微言輕、不能取信於人罷了?若能取信於人,錢帛自然可以暢行兩京、無受崤函之阻!”
張岱聞言後便又笑語道。
王元寶聞言後便無奈的點點頭,道理這麼說當然說得通,這本就是櫃坊經營的基本模式,只不過是把存支的地點從洛陽南市拉遠到長安罷了,技術上全無難度。
可問題是,別人憑什麼相信你、要把錢財寄存在這麼大的不確定上?
“在下確是人微言輕、無足為重,故為天中父老所笑。張燕公名滿天下、聲譽厚重,自然不會為了區區浮貨而折墮名聲,人盡推信、此寄彼取當然可行!”
他越發覺得這紈絝公子輕率天真、異想天開,以至於語氣中都隱含譏諷:你既然這麼不愛重你祖父為官大半生積累下的名譽聲望,不妨自己去做,看看有幾人信你,會不會得不償失!
人的認知不在一個層面,交流起來是比較困難。張岱也聽得出這王元寶囿於其自身的認知、認為自己是傻逼,但好歹還是沒敢直說出來,於是他便也不在意。
“王二倒也無需妄自菲薄,我今請你來,便是為的商討此事。人不信你,我肯信你,於此寄存錢帛百萬貫,往長安支取,你敢不敢應、辦不辦得妥?”
他當然不敢拿他爺爺的名聲搞這件事,否則他爺爺再看好他都得翻臉,而眼前的王元寶就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工具人。
“多、多少?公子此言、此言當真……”
王元寶聞聽此言,驚得直從席中站起身來,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望著張岱顫聲問道。
他心內因這驚人的數字而受到巨大的衝擊,完全忘記了之前第一次見面就是被這小子用一萬貫的數字給釣住了,結果卻只做成千數貫的買賣。
如今這個數字又擴大一百倍,更是幾乎將他的魂魄都給鉤出來了!張岱自然不知岐王傢俬有多少,加上為了調教王元寶,所以故意往大了去說,此時看這傢伙兩眼激凸的模樣,看來效果是不錯。
“這一筆錢寄存於東都,而後在西京支取。王二在長安資業雄厚,兌付想必不難。我肯信你,那你又會不會負我、卷物潛逃?”
“還、還是有一點難……不會、當然不會!百萬貫錢帛,我、某……哪是能輕易捲走!又、又能逃去何方?”
王元寶這會兒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了,轉又一臉期待與忐忑的望著張岱問道:“張公子當真要寄錢百萬、西京支取?若真如此,在下分毫利錢不取,竭盡全力必為公子辦妥此事,只是、只是如此大宗錢帛輸送絕難隱瞞,世人不久必知……”
“沒有,適才相戲耳。”
張岱乾脆的搖搖頭,迎著王元寶期待的眼神笑語道。你特麼瘋了吧,你瞧瞧老子值不值百萬貫,你把我賣了!
“這、這……唉!”
王元寶聽到張岱的回答,雙眼迅速的黯淡下去。就在剛才,他腦海中一個宏偉龐大的商業計劃已經呼之欲出,結果又被張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泡影轟碎,這好玩嗎?
張岱並不理會王元寶心內的憤懣,轉又對其笑語道:“現在再問你,你覺得錢帛東存西支、西存東支可行嗎?”
“可行,當然可行!公子當真智慧超群,能謀人所不能。只是、只是事情做來終究有些困難。若如公子所言,能有百萬貫巨貨往來輸給,勝過萬言!”
王元寶不再覺得這紈絝公子天真,雖是異想天開,但確也言之有據且視野雄大。如果這件事真能經營起來的話,那前景想想都讓人激動難耐。
他自己就因商貿上的事情常常往來兩京,也是深受資財轉運之苦,故而才有在東都直接開設櫃坊的嘗試。但如果有更加便捷和安全的方法進行資財的輸送,他當然也樂得嘗試。
如果能夠完成上百萬貫資財的異地儲存和支兌,必然會引起時流的關注,並且促使有類似需求的豪商富戶們進行嘗試。
他甚至自己心內都在盤算能否湊出百萬貫的鉅款、自導自演一場,只是這件事風險還是不小,一旦暴露了是他自己做戲,那所造成的反噬也將會是毀滅性的。
“我雖然沒有百萬貫錢帛助你成事,但知誰有。只是旁人為何擇你,爾宜自察。”
張岱講到這裡便站起身來,對王元寶笑語道:“眼下身系要事,此番相見還是偷閒。不暇長留,失禮了。王二且去,事想分明後可以再來。”
“公子、公子……”
王元寶這裡已是天雷勾動地火、心癢難耐,卻不想這張公子竟戛然而止,但見張岱已經往堂外走去,他也實在不敢失禮,只能依依不捨的暫作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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