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與當今聖人一母所出,關係要比其他兄弟姊妹更親近一層,而且本身又是出家入道的女冠,地位和處境要更加的超然和優越,比岐王等還要更勝出一籌。
所以在一些唐代軼事當中,諸如岐王欣賞王維,都要請託於玉真公主來對其進行關照。而玉真公主本身也樂與時流中的才學之士交往,故而哪怕到了後世,知名度也是非常的高。
唐代崇道,故而許多上層人物也都崇通道教,就連張岱他爺爺和老子都是正經受籙的道士。
不過就張岱對他老子的瞭解,其人通道也不過是瞎湊熱鬧罷了,只是想想他兩口子晚上關門熄燈上床就來個佛道之爭,也是惡趣滿滿。
張岱也不清楚玉真公主脾性如何,只是看到外間還有許多人排隊等著被接見,想來留給自己的時間也不多。
於是他便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從錦囊中拿出行卷兩手奉上並說道:“今日冒昧來擾,實因一事有困。日前有幸執紼助喪,皆因悲於惠文不壽,實不敢循幸途以自進。
本意歸後舉於鄉貢,不意中道遇雨、道阻難進,返回洛陽時,河南府府試已畢,難能進預。心甚不甘,小子斗膽求見仙媛,乞得一覽,若得賞識,拜求一解。”
他這裡垂首說話的同時,玉真公主也坐在蓮座上向下望著他,一雙美眸中頗有審視之意。
聽到張岱是求此事,她眉頭微微舒展開,抬手示意一旁侍立的女冠將這行卷上來。
她並不急著看,而是又舉起雲陽縣主那一封信,再對張岱說道:“阿瑜是宗中女子難得入我心意者,日前她以身入道亦由我引。
這女子自小端莊內秀、謹慎自持,對人對事不加濫情,更少為旁人說情求助,今竟為張郎具書一則,自她生來,還是首次。因此一節,你所求何事,我都應允。”
“多謝仙媛!小子不過日前助喪幾事,不意竟得縣主如此相待,非仙媛相告竟不知恩遇之深,惶恐惶恐,受寵若驚!來日再見,亦必更謝縣主垂青之恩。”
張岱聞聽此言,連忙又欠身說道,心裡也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知玉真公主還是要把這人情記在雲陽縣主身上,而他在聽完後也的確是越發感激。如果沒有此節,他現在必然是更加愁困。
玉真公主聽這少年心思靈活、也應答得體,臉上也露出幾分和善笑意,旋即便開啟行卷,垂眼一瞧,頓時面露驚異之色:“此詩此字,俱出張郎?”
“拙作不巧,唐突方家。”
張岱又連忙欠身說道,倒也沒有多麼自得,畢竟這本也不屬於他的東西。
玉真公主一連低聲將這一首《玉真仙人詞》吟詠數番,顯然是愛極了這一首詩。
她又抬手將雲陽縣主的信給封好,著人送回給張岱,並微笑道:“憑這一首詩作,足以讓我助你一次。阿瑜這一份人情,你再收好,來日有事進告,持此再來!”
張岱也沒想到玉真公主待人接物如此有特點,剛才已經許出去的人情,竟然還可以因為賞識才情而再收回,留著下次再用。
怪不得這玉真公主能讓文人墨客那麼著迷,並不只是簡單的攀附權勢。中宗女安樂公主她們照樣也大肆干涉政治和人事,但就不像玉真公主這麼有魅力。
或者有人要說無非是多了一層愛才的掩飾包裝,本質都是一樣的。但恰恰就是因為這一層包裝,所以才能見得人。你這麼愛直指本質的抬槓,不見你天天出門裸奔?哪怕這身體很美麗,但畢竟不方便袒露欣賞。
玉真公主又將行卷中其他詩賦都瀏覽一遍,倒是不再像卷首《玉真仙人詞》那樣才情動人,但也展示出了作者比較高明的聲律技巧,有些比較成熟老辣的運用甚至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技巧。
但一想到對方畢竟家學淵源,有張說這種文壇大宗主耳提面命的傳授,少年才藝遠比同齡人更加優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本玉真公主還覺得張岱這個年紀便急於求進,終究是有些輕躁之嫌,但在將這行卷翻看完後,也不得不感嘆有此才情才藝,的確沒有必要再去韜光養晦、自隱人間。
“張郎才情卓然,我亦有見。憑此藝能,取解綽綽有餘。若因違期便遭黜落,實在大違朝廷設禮取士的本意。你且回家暫待,必令你來年有傳捷省試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