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四月家變至今,張家大宅便一直沉浸在一種低調沉悶的氛圍當中,一眾張氏族人們用度被削減、行為也受到嚴格的管制,可謂是倍感壓抑。
五六月時家中大量的隱田產業又被抄沒入官,使得家產銳減,可謂是損失慘重,這又給了族人們沉重的打擊,使得家中氛圍越發的凝重。
但今天情況卻有不同,一直嚴格約束家人的家主張說卻著令家奴歸告置備宴席,要熱烈慶祝一番。就連一些已經搬出大宅、獨立居住的族人們,也都被邀請回來。
至於慶祝的主題,便是府中六郎張岱榮獲京兆府解頭!張家雖然詩書傳家,且不乏子弟應試及第,但像京兆府解頭這樣的榮耀卻還是第一次獲得。
儘管解試之後還有省試,但京兆府試號稱天下第一府試,京兆府的解頭省試及第也幾乎沒有什麼難度。甚至如果省試中不取京兆府解頭,京兆府都可以發文向選司問詢質疑。
除了慶祝張岱力拔京兆府頭籌,這場家宴對於一眾張氏族人們還有另一層意義,那就是籠罩在張家眾人頭頂上數月之久壓抑緊張的氛圍,似乎也有將要化解開來的趨勢了。
所以當張說已經返回家時,張家大宅中閤家出迎,甚至就連燕國夫人元氏都在僕婦們攙扶下離開內宅,站在門內等待。
當然,已經搬去惠訓坊別業居住的張均一家三口自是不在這裡,不過這會兒也根本沒人在意。
張岱行至門前看到這一架勢,忙不迭翻身下馬入前去攙扶他奶奶,並垂首說道:“孫兒歸遲,竟累祖母久候。”
“我孫在外振奮家聲、揚名於時,你祖母聞事如飲甘飴,盼能早見賢孫!”
元氏同樣不吝對孫子的誇讚,對張岱簡直越看越滿意,轉對身邊的張家眾婦人們笑語道:“老身不是自誇,我孫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兒郎。日後誰家女子欲與相親,須得細細挑選,不得老身認同,他父母所言都做不得數!”
張岱聽到這話後也不由得暗歎一聲,張均夫妻的做法真的給老兩口子極大的心理陰影,甚至就連他奶奶這會兒都藉著家人集聚在一起的時候,發聲要將自己的管教權從張均兩口子那裡拿來,避免他們對自己的進一步干擾。
等到張說下車,眾人便又一起簇擁著他直往府內中堂而去。張說今天心情暢快,也不像之前對家人們那般厲態相待、動輒斥罵,而是和顏悅色的歡聲笑語。
因為乃是一場家宴,家中也無分男女、俱列堂中,夫妻共席,子女侍坐。至於張岱,則乾脆被安排坐在了他爺爺奶奶旁邊。
宴席開始,長輩們自是對張岱讚不絕口。
京兆府解頭這個頭銜的確是光耀門楣,甚至要比進士及第還要更加的引人矚目,畢竟進士每年都有那麼十幾二十多個,京兆府的解頭卻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先後在都省、中書省等諸司連試所獲得,真可謂是前無古人!雖然達成這一成就本質上還是因為張家聲勢衰落,所以事情才憑添這麼多波折,但話說回來,這麼多波折都一力闖過,可見兒郎才力卓著,家勢中興不遠!老傢伙們欣慰於家族傳承總算後繼有人,年輕子弟們則半是羨慕、半是崇拜的望著張岱,但更專注的還是甩開膀子來猛吃。
這段時間裡,家中無論衣食起居還是聲色娛樂都大受限制,也讓這些小子們熬的很辛苦,甚至就連肚子裡油水都少了許多。
如今總算是等到了開葷的機會,那自然要大塊朵頤。尤其是想到下一頓這麼豐盛的家宴估計得等到幾個月後的明年省試結束,這些小子們頓時吃的更猛了。
“吃,就知道吃!蠢物但得六郎三分才性,能省父母多少管教的心力!”
堂中不斷響起這樣的訓斥聲,那些張家男女族人們看到張岱丰神俊朗、氣態卓然,再看自家兒子們一個個餓鬼投胎一般哼哧哼哧的猛吃,頓時越發的氣不打一處來。
雖然有幾分這樣的不和諧,但堂中家宴整體的氛圍還是很歡快,一直持續到張均一家三口回家。
“孩兒拜見大父、祖母,恭喜阿兄,解試拔得頭籌!”
張均夫妻還在外間磨磨蹭蹭不敢入堂,只將兒子張岯先遣入進來探探風頭,張岯縮頭縮腦的入堂之後,便連忙向堂上的祖父母作拜見禮,並按照父親的叮囑向兄長道賀。
過往張說夫妻對這嫡孫也是喜愛有加,但人和事最怕對比,再加上受張均夫妻行為的連累,此時看著畏畏縮縮的孫子便有點不怎麼能入眼,家人面前尚且如此,幾時才能指望他待人接物應對得體?
但對兒子的怨氣自然不便發洩在孫子身上,張說一抬手示意道:“去你阿叔席上坐。”張岯聞言後連忙點頭應是,然後便低頭鑽進了叔叔張垍的身旁忐忑坐定,接下來便又一言不發,全然忘記了入堂前他父親囑咐讓他求祖父允許父母登堂請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