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御史臺位於皇城內天街西側第一排,進了端門便可望見。這裡同樣也屬於皇城要司,河南府官至此難入,只能在官廨外告明來意,等待通稟召見。御史臺直堂中,長官崔隱甫正埋首於案牘之中,面前書案上堆滿了卷宗,案旁還有滿滿的幾籠筐也都是卷宗。
這些卷宗都是近年來御史臺所記錄有關中書令張說及其親信人員的事宜,崔隱甫不厭其煩的將這些卷宗再作翻看,期望能由中發現什麼新的人事線索,以至於其他的案事都推在了一邊。
日前他聯合兩名中丞,主動向中書令張說發起攻擊,雖然令張說身陷囹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卻又逐漸發生了變化。
尤其今早朝堂上張說的兄長左庶子張光直接當著聖人和百官的面割耳鳴冤,不只令朝士們大受震撼,就連聖人的態度都有所轉變,據說在午後甚至還派遣渤海公、內給事高力士出宮前往張說府上探視。
這一情況的變化自然讓崔隱甫憂愁不已,他自知張說其人黨羽眾多且睚眥必報,一旦此番不能將其人徹底鬥倒,待其緩過勁兒來,後續便會有著無窮的麻煩,更甚或勝負相易。
所以眼下的崔隱甫是迫切的需要發起一輪新的攻勢,絕不能讓張說就此逃脫出去。可是之前發起的攻勢都已經是蓄謀多時,倉促間也實在難以找到新的進攻點。
“河南府官來此告訟?胡鬧!他府中難道沒有官員處理訟務?”
當聽到吏員進奏河南府官員在外求見,崔隱甫頓時一臉不悅的說道,但很快便抬起頭來,疾聲問道:“有人訟誰?入訟燕公?快、快將人引入!”
很快那河南府官員便被引入堂中,將周良之子入訟張說一事道來,只是當崔隱甫問起詳情時,他卻也說不清楚,畢竟那狀紙還在府尹張敬忠手裡並未公示。
崔隱甫這會兒是一點可能都不肯放過,當然也想不到有人要藉此將他引誘出皇城去,於是連忙吩咐吏員通知御史中丞李林甫留直署中,自己則匆匆離開御史臺,與前來報信者一起往河南府而去。
當崔隱甫離開皇城,策馬往天津橋南飛奔而去的時候,張洛正蹲在皇城左掖門附近的長街對面樹蔭下,跟別人玩一個認人叫名的遊戲。
“那是宋國公李令問、給錢給錢!那是御史楊汪……還有、還有,御史大夫崔隱甫。再來、再來……”
一個身穿缺胯袍、挽起袖子露出半條花臂,面相有些油滑的中年人一臉興奮的指著遠處端門那裡行出的高官,嘴裡不斷的喊話介紹著。
張洛樂呵呵的將幾十枚錢點給這中年人,口中笑語道:“老兄當真見多識廣,這麼多在朝公卿竟都辨識得出,當真佩服佩服,在下輸的心服口服!”
“只是認得幾個官人又算什麼!可惜東都終究不是咱們五坊好漢地界,頗多人事不便,來年若往長安去,帶你周遊王侯之家也不在話下!”
那中年人將幾十枚錢反覆的點來點去,眉開眼笑的說道,很快便又皺起眉頭:“你這少了一枚錢,我記得清楚,還有許公蘇頲方才也行過!”
“是我忘了。”
張洛直接掏出兩枚錢來拋給這個要在長安帶自己周遊王侯之家的街溜子,直嘆這長安老地道兒比自己還能吹牛比。
這傢伙但凡能進得去一個王侯之家打秋風,都不至於蹲在這裡大半天、眼都瞪直了,只為在自己手裡搞點錢花。
他是在走出清化坊的時候,遇到這個自稱扈從聖駕東封的五坊好漢在街上吹牛,便用言語相激,讓這個街溜子跟自己轉到皇城南邊來認人,認一個給一錢。
大唐規定官員若非有什麼特殊原因,都要乘馬或者騎驢通勤,所以那些出入的官員辨識起來倒也方便。這五坊好漢倒也不是在吹牛,還真的認識不少官員,順便把張洛不認識的崔隱甫也一併給指出來。
“好小子,倒是爽快。可惱我今日時氣不佳,須得本錢再博翻本,今日無暇同你細話。來日到了長安,只需尋我鷂坊劉直劉十六,引你遊遍京畿,醉臥平康坊北里!”
那人將錢都裝進口袋裡,然後又拍拍張洛的肩膀,一臉豪氣的說道。待聽到宵禁街鼓響起後,他便快步往洛北清化坊飛奔而去,擔心被阻在坊外,來不及去鬥雞翻本。
而張洛也從樹蔭下走出來,沐浴著夕陽灑落的光輝,直往端門所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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