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黃昏,內閣值房。
一位面相儒雅、須長至腹,身穿一襲緋色官袍的中年人坐在書案前,翻閱著文書。
此人便是內閣首輔、時年五十歲的張居正。
在其對面。
坐著兩鬢花白,即將步入花甲之年的內閣次輔呂調陽。
二人的案頭上有甚多文書。
皆是內書堂小宦官和旁聽太監們的聽沈念講課的筆錄。
張居正和呂調陽都在尋沈念講學中離經叛道、引誘君上的不經之語。
他們親自查閱。
不是為查沈念是否有罪,而是在尋小皇帝拒不認錯的緣由。
這一次,小皇帝倔得出奇。
只承認私自出宮有錯,但拒不承認說錯了話,還稱日講官大多都沒有沈念講得好。
這讓張居正甚是頭疼!自小皇帝登基後,他將小皇帝的課業看得與家國大事同等重要,付出了大量心力。
哪曾想“講學,當如是乎”這類本應專屬他的評語,卻落在一個從七品的翰林檢討身上。
張居正最怕的就是有人將小皇帝教壞了。
有語云: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若沈念真說了一些離經叛道之語,或夾雜一些修仙修玄、揚州瘦馬、遊賞之樂之類的私話。
他殺沈唸的心都有。
只要發現沈念有言語有失,教壞小皇帝之處。
他們便能根據惡劣程度,在眾科官聯名彈劾的奏疏中尋罪名為沈念定罪。
當下的關鍵,是找出小皇帝拒不認錯的緣由。
……
約小半個時辰後。
張居正和呂調陽幾乎同時抬起頭,二人眼神相對,都搖了搖頭。
張居正皺眉道:“還真是怪了!這些小宦官皆誇讚沈念講學生動,但我觀之,內容平平無奇,無逾矩冒失之處,也無甚是精妙之處,不過就是賣了力氣,表情與肢體動作豐富罷了,陛下怎會如此喜歡呢?”
一眾小宦官異口同聲,所述細節幾乎一致,顯然不可能有假。
呂調陽想了想,道:“叔大,這個沈念,少時之名雖比不上你這個神童,但其父為其遍訪名師卻是在江南出了名的,有沒有可能是他的講學風格獨特,較為新鮮,故而吸引到了陛下?”
“倒是有這種可能!”
“這些文書內皆無陛下拒不認錯的緣由,我們只能等一等沈唸的奏疏了,看他如何辯解?”
這二人。
一個是沈念會試時的主考官,一個是沈念任庶吉士時的總教習,對沈念都有一定了解。
就在這時。
一名中年書吏快步走了進來。
“閣老,翰林院檢討沈唸的奏疏到了!”
大明官員呈遞奏疏,一律送到通政使司,然後由通政使司再送往內閣。
當即。
張居正和呂調陽都站起身來,然後將沈唸的奏疏攤在桌上,一同觀看。
“翰林院檢討、內書堂教習臣沈念謹奏。”
“臣自受事以來,兢兢焉,不敢縱恣,從未玷汙官常,及兼內書堂教習,至為篤勤,未嘗悖逆聖賢。”
“今臣忽罹無端之劾,惶惶然,不知其理,然臣信曲直自顯,上自有明斷,臣不復贅言以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