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衍聖公孔尚賢奔赴京師途中。
給驛條例,再起波瀾。
有科道官上諫:張居正江陵老家的家奴路過高郵時違規使用驛站,被地方官員阻止,雙方爆發肢體衝突。
有錦衣衛查處:多個地方,官商勾結,偽造勘合,在條例施行後,依然損公肥私,透過驛站為家族謀利。
還有百姓揭發:地方上多座驛站私下依然大吃大喝,使用公款招待路過的皇親國戚、宦官商賈。
……
此條例,如同捅了馬蜂窩。
觸犯者,有皇親貴戚,有大小官員,有宦官胥吏,有商賈士紳,就連張居正的親眷家僕都在拖他的後腿。
一道道觸犯《給驛條例》的奏章傳到內閣,將其它奏章都擠到了一旁。
與此同時。
埋怨條例太苛的,依仗關係想走後門的,懇請朝廷從輕處置觸犯條例者的話語,也都透過各種或公或私的渠道,傳到了張居正與呂調陽的耳朵裡。
整日待在翰林院的沈念。
聽一些胥吏閒話和民間街頭傳來的“某某又觸犯給驛條例”的訊息,都能感受到張居正當下的壓力有多大。
一旦開一個小口子,《給驛條例》就將變成一張廢紙。
這次,《給驛條例》造成的朝局動盪,比萬曆元年的考成法還要激烈。
考成法畢竟整改的是官場的拖沓習氣,只會使得一些懶官、庸官遭貶謫或罷黜。
而《給驛條例》整頓的是所有官員,削減掉的是官員們認為他們應得的福利。
一些官員甚至高呼:官焉能與民同權,朝廷恩薄矣!……
內閣值房。
呂調陽望著半米多高、全是關於《給驛條例》的奏章和埋頭寫票擬的張居正,表情凝重。
在他眼裡。
曾經的張居正,溫文爾雅,對人甚是和氣。
但這幾日。
張居正撰寫的票擬上,殺氣騰騰!有官降三級的,有遣回原籍的,有罷黜為民的,還有杖刑二十、三十、五十、甚至一百的。
張居正老家那個家奴,便是杖刑一百。
一百杖。
但凡真打,即使是精壯的漢子也絕對喪命。
“叔大,地方各級官員對《給驛條例》的懲罰都心生不滿,若再這樣嚴懲下去,恐朝局動盪啊!”
“一些官員還是這兩年來考績優秀、值得重用的官員,因驛遞貶謫,太可惜了,能否更改條例懲罰細則,緩緩圖之。”
呂調陽這樣說,並不全是他個人之意。
李太后、小皇帝、馮保都有此意,官員們的怨氣都傳到他們耳朵裡了。
他們也覺得此懲罰太重,擔心朝野動盪,釀成事端。
張居正抬起頭,瞪眼道:“知法犯法,就應從嚴從重,新政變革,哪有不流血的!”
呂調陽無奈。
他辯駁不過張居正,也不願辯。
當下的大明朝,只有張居正能做這個首輔,他玩不轉。
……
兩日後,即七月十五日。
近黃昏。
張居正因這幾日一直熬夜寫票擬,病倒了。
熱病。
發燒、流鼻涕,身體虛弱得難以下床。
無奈之下,他只得在明日請假一日。
意識有些模糊的他,還不忘專門派人告知呂調陽,明日常朝,無論何人提出減輕《給驛條例》的懲罰制度,都不可應之。
……
翌日清晨,皇極殿內。
沈念當值,君側記注。
自“一旬三朝和朔望兩朝”的爭論結束後,常朝變得稍微有趣了一些。
一些科道言官的話語多了起來。
而今日,缺少了張居正的常朝,許多官員的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笑臉。
這種感覺。
就像私塾裡的教習有事請假,學子們上自習的心情一般。
隨即。
朝會開始,官員們依照慣例奏事。
小萬曆從張居正為他提供的皇帝朝會常用語素材庫裡,挑選答案,逐個回答問題。
“朕知道了。”
“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