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萬曆做出此等違逆之舉,不是隻因疲憊,而是因身心全被壓抑後的一種反抗。聽到此話,沈一貫有些不滿了。
“忠伯,你這是何意?如今是陛下做錯了事情,為何要太后與咱們妥協,為君者,自當要比常人堅強,如今陛下犯下大錯,我們上奏勸諫,有錯嗎?”
沈念當即走出一步。
“子唯兄,你覺得上奏勸諫還有用嗎?陛下連太后與閣老的話語都不聽了,對陛下,絕對不可再用祖制禮法壓制他!”
陳經邦微微搖頭。
“子珩,有錯即懲,若不用祖制禮法制衡陛下,難道就順著陛下的心意任性胡來嗎?陛下一旦嚐到此甜頭,日後會更加變本加厲地肆意妄為,待親政之時,誰能攔得住?”
沈念反駁道:“公望兄,陛下確實有錯,但造成陛下有此極端行為的是我們!”
“我們對陛下過於嚴苛了,太執著於讓他在親政前就成為堯舜之君了,我們應該先讓陛下成為陛下,然後才能成為我們期待中的陛下!”
沈一貫朝著沈念搖頭。
“子珩!讓陛下獨居,是為了陛下能夠學好,少沾染一些壞習氣,太后與元輔的用意皆是為了陛下好,難道這樣還有錯嗎?”
“用意很好,但我覺得用法錯了,如此管束陛下,只會令陛下更加叛逆!”王家屏直接了當地說道,絲毫不顧忌一旁的張居正聽後會不會惱怒。
“荒謬!我認為解決此事的方法非常簡單。午後,我們陪著三位閣老一同跪在乾清宮,陛下不出門,我們便跪著不起,不消半日,陛下必然開門認錯!”
“這是火上澆油,會讓陛下與群臣對立,會造成更多無法挽回的矛盾!”王家屏抬高了聲音說道。
……
許國、何洛文、陳經邦、王家屏、沈念、沈一貫六名日講官激烈地爭吵著。
沈念與王家屏堅持為小皇帝減負,懇請他束髮後獨居;其餘四人則堅持嚴懲小萬曆這種違逆祖宗成法行為。
還有一名日講官申時行,則是當個聽眾,一直都未曾發表觀點。
張居正、張四維、呂調陽雖都未說話,但都在認真思索著。
大明文官論辯是常有的事情,閣老們往往不會阻攔,因為他們從論辯中,往往能得到一些事情的答案。
……
稍傾,爭辯漸止。
張居正站起身來,道:“午後跪諫乾清宮,指定是行不通的,能讓陛下開啟房門,道出心聲才是關鍵,待了解了陛下的想法,便能對症用藥,可以嚴厲苛責,可以為其減負,有用便可用。”
張居正一句話便說到了重點上。
讓小萬曆開啟那扇門說出心裡話,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老夫覺得陛下已有些憎恨老夫,不宜再與陛下溝通,午後,誰有把握令陛下開啟房門,與其傾訴?”
唰!唰!唰!七名日講官,除了申時行與沈念外,其他五人都站了出來。
胸膛挺起,自信滿滿。
論自信,大明的進士向來都是當仁不讓。
張居正率先看向申時行,道:“汝默,你不願去?”
申時行無奈說道:“閣老,下官完全沒把握陛下會為下官開門。”
申時行說話,總是真誠而無用。
張居正看向沈念。
沈念沒有站出來,他是最意外的。
他心中的最合適人選,就是沈念。
“子珩,你呢?也是沒把握?”
沈念回答道:“閣老,下官認為能使得陛下開啟房門者,不可能是日講官。陛下目前對日講官是排斥的,聽到我們求見,根本不會開門。”
“應尋一位不講大道理,能講往昔情分,令陛下甚是尊重,不開門會感到愧疚的長者去!”
說罷,沈念看向呂調陽。
而這時。
張四維下意識地挺起胸膛,心中道:這不就是我嗎?
然後他一抬頭,發現所有人都望向了他身旁的呂調陽。
呂調陽年過花甲,歷經三朝,當下沒參與日講,乃是令小萬曆敬而不懼的閣臣。
當這個說事人,正好。
更關鍵的是,他不像張四維那樣,被小萬曆打上了“隨元輔做事”的標籤。
眾日講官們細細一想,都不搶了。
呂調陽確實更有把握。
他們完全就是想要碰碰運氣,若真將皇帝惹惱了,沒準兒會幹出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張居正朝著呂調陽鄭重拱手道:“午後,便麻煩呂閣老了!”
“我全力而為!”呂調陽認真地說道。
這位次輔,看似不喜言,總請辭,其實是張居正離不開的好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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