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禁中。
錦衣衛都指揮使僉事兼北鎮撫司曹威，腳步急促地朝著文華殿奔去。
年初。
沈唸的父親沈堯山與岳父顧東易離京後，正是小萬曆命曹威派人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
之後，二人在北方的經商之事便全傳到小萬曆耳中。
小萬曆非常喜歡二人“貨通北方，扶植商人，讓利於民”的經商模式，故而令曹威暗中幫助他們。
曹威的屬下也實在，有事便幫，非常積極。
在地方州府。
即使是一名錦衣衛總旗，只要宣稱奉曹威之命辦事，那就是吐口唾沫便能砸出一個坑的存在。
有錦衣衛在地方上打招呼，後者自然不敢為難堯東商行。
沒有地方官員吃拿卡要、收受賄賂，沒有地方惡商排外欺詐，動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外加堯東商行做的是讓更多小商人與底層百姓賺錢的生意，名聲非常好。
故而，這八個月可謂是順風順水，生意如雨後春筍一般，節節攀升。
沈堯山與顧東易已隱隱覺察到朝廷在幫他們。
但二人假裝糊塗，乘著這股東風，不斷做大做強。
只要不違大明律法，只要能為北方小商人與底層百姓謀福利，他們便會一直做下去。
……
文華殿內。
曹威拱手道：“陛下，如今民間街頭的百姓全在罵沈侍講，是臣對堯東商行的扶植力道有些猛了，要不要立即讓臣解釋一番，還沈侍講清白！”
小萬曆微微搖頭。
“不急，你先將錦衣衛幫扶堯東商行以及堯東商行幫扶當地商人，還有貫徹執行《恤民養工令》的一系列事蹟都整理一番，越細越好，三日之內，交給朕！”
小萬曆在午時，已透過馮保之口，得知了堯東商行與沈念被罵之事。
“臣遵命！”
曹威雖不知小萬曆打得什麼主意，但錦衣衛的職責就是：無須懂，只須做。
隨即。
小萬曆又補充道：“你命人保護好沈侍講和他的家人，絕不可令他們被人傷害分毫，此刻便去！”
“臣遵命！”
曹威朝著小萬曆重重拱手，然後朝著殿外走去。
小萬曆望向殿外的晴空，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趁此良機，朕剛好可以懲治一番那些喜歡小題大做、上奏添油加醋的聒噪官員！”
……
這一刻，內閣之中。
翰林院侍讀學士申時行將沈念與他的對話，盡數告知了張居正、呂調陽與馬自強。
沈念雖不知堯東商行究竟做了什麼事情，但無比篤定其父親與岳父沒有仗人之勢，沒有做過任何觸犯大明律法的事情。
“三位閣老，我是相信沈侍講的，他父親與岳父定然是被人冤枉了！”申時行無比篤定地說道。
馬自強沒想到向來不喜首個表態的申時行竟在沒有問詢他們的看法前，率先表態支援沈念。
“你的理由呢？你知曉子珩父親與岳父的人品？”馬自強問道。
申時行挺起胸膛道：“子珩不是一個護短的人，他無理由相信他父親與岳父，而我相信他！”
聽到此話。
張居正、呂調陽、馬自強三人互視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張居正望了一眼書案上堆積有三尺多高的奏疏，說道：“此事，若有子珩的錯，依法懲之，若非子珩的錯，誰也不能對他多加罪一分！”
“這些奏疏不用票擬了，我們向陛下申請立即審理此事吧！”
呂調陽與馬自強都認可地點了點頭。
他們相信沈念這個人，相信沈唸的話語不會有假，相信沈唸的父親與岳父定是被人冤枉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
“張閣老所言，甚有道理，下官附議！”
聽到這道聲音，三大閣臣與申時行不由得都笑了。
有如此大的嗓門且敢在內閣值房門口開口。
除了殷正茂，沒有別人。
“下官殷正茂，參見三位閣老，下官不是故意偷聽的，是剛走到門口，便聽到張閣老說出了我心中之言！”
“養實兄，這座值房也是你的值房，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面聖！”張居正輕捋鬍鬚說道。
自打殷正茂與沈念處理過北運河之事後，他便將沈念當作了忘年好友。
殷正茂見到朝堂內外滿是謾罵沈唸的聲音，故而特來為他撐腰。
是沈唸的錯，他不辯駁。
但若不是沈唸的錯，誰彈劾沈念，誰欲加罪沈念，他便與誰過不去。
申時行見四大閣老都相信沈念且願意保他，不由得甚是羨慕。
做官做到這種地步，沈念也是當朝獨一份了。
隨即。
申時行便跟著四大閣臣朝著文華殿走去。
他們不是規勸小萬曆，沈念若有過錯，應該輕懲。
而是希望小萬曆立即命人徹查此事，將此事調查清楚，讓真相浮出水面，讓那些無端詆譭沈唸的人徹底閉上嘴巴。
若論私情，小萬曆可能比四大閣臣都要護著沈念。
……
片刻後。
四大閣臣與申時行來到了文華殿。
與此同時。
一大堆沒有經過票擬的奏疏也從內閣搬到了文華殿內的御案上。
“陛下，臣等懇請陛下下令立即徹查民間所傳的堯東商行之事，民間盛傳，我們幾人可能是堯東商行的靠山，純屬胡說八道，臣希望查明此事後，重懲這些無端造謠的人！”張居正高聲說道。
御座之上，小萬曆頓時笑了。
“元輔，朕知你們不是堯東商行的靠山，也知沈侍講沒有對堯東商行提供過任何幫助，不過，堯東商行並非沒有靠山，沒有靠山，此商行不可能發展這麼快！”
聽到此話。
張居正等人都是一愣，然後抬頭看向小萬曆。
小萬曆笑著道：“堯東商行的靠山是朕！”
“你們可還記得，今年上元節，有兩名江南商人手持訴狀狀告當時北城兵馬指揮副使馬毅勒索受賄並稱有人操控皇家選秀，之後，北城巡城御史謝振將此事推給了順天府，在順天府審查之時，此事的幕後操控者御用監宦官於秀跳了出來……”
張居正等人都點了點頭。
他們知曉此事，正是因這兩個江南商人，一眾操控皇家選秀之事的官吏宦官才被揪了出來。
他們雖未曾見過這兩名商人，但都下意識認為這兩名江南商人是錦衣衛的線人。
“那兩名江南商人便是沈侍講的父親沈堯山與岳父顧東易，他們為了幫朕做事，上元夜住在監牢之中，還差點兒遭到毒打，但事成之後，不要任何獎賞！”
“朕甚是感動，得知他們前往北方做生意後，便命錦衣衛暗中保護他們，之後，朕得知他們做的事情後，甚是感動！”
“他們不是官身，但比我朝大多數五品以上要員對朝廷的貢獻，對新政的付出，對百姓的恩惠都要大！”小萬曆驟然提高了聲音。張居正等人聽到此話，心中大為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