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抨擊王世貞、屠隆者甚眾。
……
這一日,蘇州府,一座豪華宅院的書房內。
王世貞看罷王錫爵之弟王鼎爵寫給他的親筆書信,差點兒沒有將桌子掀了。
他拜曇陽子為師,有三分之意是噁心張居正未曾徹底執行丁憂,但有七分之意確實是被曇陽子的三教合一思想與貞烈成仙的意志所折服。
曇陽子讓已致仕的他,找到了晚年除著史之外的另一個重要耕耘方向。
不求功名求長生。
哪曾想,就在他準備開始修道修玄之時,王鼎爵告知他,曇陽子所言都是身有瘋病癲症所致,純屬亂言。
以後,王家將不再允許任何外人向曇陽子談道論仙,影響其情緒,並囑咐王世貞不要再寫與曇陽子有關的文章。
這一刻,王世貞感覺自己的精神世界崩塌了!
不僅僅是他的精神世界崩塌了,他在天下人心中的文壇宗師地位可能也崩塌了。
與此同時,許多聽到訊息的江南文人,或焚燒曇陽子的畫像,或撕毀寫給曇陽子的詩作文章。
當然,也還有仍執迷不悟的。
其稱曇陽子很快就會白日飛昇,到那時,天下人便知她到底是不是神仙轉世。
……
朝廷宣告完曇陽子之事的結果後,便沒有再幹涉民間百姓的議論,也並未言求道問仙乃是虛無的。
歷朝歷代,其實對宗教的容忍性都是非常高的。
宗教也是管束百姓的很好工具。
一些百姓相信世上有仙,相信修道就能成仙,他們便不會在民間為惡,他們便不會被生活的惡所壓垮。
這對營造民間和平,讓百姓的精神有所依託而不作惡是非常有利的。
……
五月初一,午時。
五十六位宗藩代表全都入住到了南會同館。
他們各有院落,雖然距離很近,雖然偶爾見面時也都點頭示意,彼此以兄弟叔伯相稱,但都沒有串門聊天,更不用說聚餐了。
宗藩私下有交集,形同結黨,乃是重罪。
沒有小萬曆的旨意,他們見面只能說一些客氣話,且若無禮部官員或錦衣衛在場,他們連眼神都是不敢相對的。
他們,就是朝廷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而今,這些金絲雀生育能力太強,朝廷已有些養不起他們了。
……
入夜。
被邀宗藩十大親王之一的慶端王朱倪爋黑著臉,在客廳來回踱步。
曇陽子之事,便是他使錢令此訊息迅速傳到京師,然後使得眾科官彈劾王錫爵的。
沒想到,短短几日,此事便被解決,王錫爵沒有遭到一絲懲罰。
今日下午。
王錫爵為五十六位宗藩代表都送了一份朝廷今年來國庫的開支圖表,精細到了每一兩銀子。
其表達的目的很明顯,就四個字:朝廷很窮。
此刻,朱倪爋相信,一些宗藩代表定然透過自己的資訊渠道,也打聽出了王錫爵提出的《限宗藩歲祿三策》,也都是恨王錫爵恨得牙癢癢。
但他們如今是一盤散沙,根本無法溝通。
不達成一致想法,不思索出一條抵禦之策,很容易就會被分別攻破。
朱倪爋來回踱步。
他很想找一個盟友,共同抵制此策,但他又無法確定哪名宗藩能夠與其一起強硬抵抗朝廷。
就在他思索著哪位親王與他是一路人的時候,他的一名貼身護衛突然走進前廳。
其壓低聲音道:“王爺,屬下有要事匯稟。”
此護衛乃是朱倪爋絕對信任過的僕從,是他從寧夏鎮帶過來的。
朱倪爋環顧四周,扭臉朝書房走去,此護衛緊跟其後。
在南同會館,他與屬下說一些重要資訊,都會去書房,免得隔牆有耳,被外人聽到。
……
片刻後,二人走進書房。
那護衛熟練地將門窗關嚴,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道:“王爺,這是剛才屬下在後院馬棚餵馬,一名馬伕塞給屬下的,他讓我交給您,我檢查了,荷包內層,應該繡著一封信,但我未曾開啟。”
“莫非是別的宗藩聯絡我了?”朱倪爋不由得面帶喜色,拆開荷包內裡,開啟裡面的書信,認真閱覽起來。
不多時,他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哈哈!本王終於有伴了,本王終於有伴了,且還不只是一個伴,只要朝廷敢削宗藩歲祿,我們就哭就鬧,舉著列祖列宗的畫像鬧!”
此書信的撰寫者,乃是開封府周王朱在鋌,即當時殷正茂所整治的第一個兼併田畝的親王。
因全國丈田,開封府宗藩損失甚大。
田地、商鋪、生意等全都遭到打擊,王室的年收入直接夭折。
周王朱在鋌身在開封,比朱倪爋更早知曉王錫爵的《限宗藩歲祿三策》,知曉朝廷想要對付他們。
於是,他提前便私下與數名宗藩代表取得了聯絡。
他們的計策是:不聽王錫爵之言,而以朱家家事為由讓小萬曆親自出面與他們談《限宗藩歲祿三策》,小萬曆與他們同宗同族,定然不會那麼絕情,他們若能連哭帶鬧,團結一致,小萬曆將有極大可能妥協。
周王朱在鋌私下尋朱倪爋而不懼對方出賣他,乃是因他知曉朱倪爋的子孫後代也非常多,若贊同《限宗藩歲祿三策》,其家族三代之後,沒準兒就變成乞丐了。
朱倪爋將書信放到燭光前,迅速點燃。
周王朱在鋌冒著被罷黜的風險向他傳信,已表明了對他的信任,他自然不能拖後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