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藏書家之癖
蕭慎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的“編目工程”。
他將一樓二樓數萬冊普通藏書分門別類,整理得井井有條,那股近乎自虐的勤勉與專業,不僅讓趙府上下所有僕役都對他敬畏有加,也讓趙豐年愈發滿意,引為知己。
但他心中清楚,那三樓之上,被一把小巧金鎖封印的“宋元珍本閣”,才是橫亙在他面前,一道看似無法逾越的真正高牆。
他並未焦慮。
焦慮是無能者的情緒。
那個年輕魔鬼的聲音,早已如冰冷的鋼針,精準地刺入他混亂的思緒,為他重塑了思考的方式。
“對付一個自負的人,永遠不要向他索求,而是要創造一個只有他能解決的難題,讓他來‘賞賜’你。他給予的,遠比你索求的要多得多。”
蕭慎將全部心神沉浸在浩如煙海的書海中,尋找著那把能開啟趙豐年心門的無形“鑰匙”。
終於,機會來了。
他在整理二樓一部毫不起眼的南梁時期地方誌《建康實錄》時,找到了一段關於宮廷宴樂禮制的記載。
這段記載本身平平無奇,但在文末的註解中,卻引用了一句《隋書·禮儀志》的孤本原文。
而這本孤本,正是趙豐年時常在文會酒宴上向人炫耀的、宋元珍本閣的鎮館之寶之一。
第二日,趙豐年前來視察進度時,看到的不再是那個幹勁十足、效率驚人的蕭慎,而是一個眉頭緊鎖、坐立不安、彷彿陷入了巨大思想鬥爭的痛苦學者。
“先生這是怎麼了?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趙豐年呷了口茶,隨口問道。
蕭慎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學者的執拗與惶恐,他將自己連夜整理好的目錄手稿呈上,指著那處用硃筆圈出的“難題”,聲音沙啞。
“趙公,學生無能。”他起身,深深一揖,“此處《建康實錄》的記載,與通行版本的《隋書》大相徑庭。學生查遍二樓所有相關典籍,皆無法佐證。若不能核對宋元珍本閣那部《隋書》孤本的原文,此部目錄便存在一處致命的瑕疵。學生不敢擅自落筆,恐……恐汙了趙公您這萬卷樓的清譽啊!”
趙豐年起初不以為意,只當是尋常的學術分歧。
但當他接過手稿,看清蕭慎標註出的問題核心後,那張精明的老臉,也漸漸凝重起來。
為私家藏書編纂一部完美無瑕、足以流芳後世的目錄,是他此生最大的追求。
一個“存疑”的瑕疵,對他這種完美主義的藏書家而言,是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的汙點。
蕭慎見狀,更是恰到好處地長嘆一聲,彷彿在為自己開脫,實則是在火上澆油。
“罷了,或許……或許是學生才疏學淺,鑽了牛角尖。要不,學生可以在此條目旁,旁註一句‘此處存疑,待考’……”
“荒謬!”
趙豐年果然被徹底激怒,猛地一拍桌案,拂袖而起!
“我趙氏藏書,甲於天下,豈能有‘待考’二字貽笑後人!”他怒斥道,彷彿受到了奇恥大辱,“先生治學嚴謹,不因細微之處而苟且,實乃我輩楷模!區區一本藏書,何密之有?走!老夫今日便破例,親自帶你上樓,一窺究竟!”
獵物,親手開啟了通往自己心臟的大門。
趙豐年帶著蕭慎,第一次踏上了通往萬卷樓三樓的紅木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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