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一個聯絡人
東京的夜晚,沒有真正的黑暗。
李想蜷縮在池袋一家膠囊旅館的“棺材”裡,感受著這座城市永不熄滅的脈動。他所在的這個格子,編號407,長兩米,寬高各一米,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高階點的睡袋。中央空調發出單調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嗡鳴,將混合著幾百人呼吸過的、過濾過的空氣,源源不斷地輸送進來。
他睜著眼,看著面前那塊小小的、內嵌在艙壁上的螢幕。螢幕的光,是他在這片狹小空間裡唯一的光源,幽藍色的光芒像一層薄薄的冰,覆蓋在他臉上。
他已經在這裡“蟄伏”了四十八個小時。
除了兩次外出購買最簡單的飯糰和瓶裝水,他所有的時間,都在這個“棺材”裡,與那枚銀白色的儲存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爭。
電腦投在螢幕上,那張從儲存器深處挖出來的建築設計圖,被放大到畫素的極限。複雜的管線、陌生的儀器標識、還有角落裡那幾個清晰的、如同方塊符咒般的日文字元——“統合情報處理室”。
這圖紙,像一張來自危險的邀請函。
李想調動著Q留在他電腦裡的、一個輕量化的影象分析程式,將圖紙的佈局特徵與東京所有公開的、高規格建築資料庫進行全方位比對。
進度條在螢幕下方緩慢爬行,像一隻在沙漠中艱難跋涉的甲蟲。
每一次比對失敗,都讓這間斗室裡的氧氣,似乎又稀薄一分。
他嘗試了東京大學的各個校區、政府下屬的研究機構、甚至是一些安保等級極高的私人資料中心。
全都不匹配。
那座建築,就像一個不存在於這個維度的幽靈。
李想的指尖在觸控板上劃過,調出了另一份檔案——那段平穩到令人心悸的、非人腦波的圖譜。他不敢再用耳朵去“聽”它,但他能“看”。作為頂尖的神經學家,他能從那規律得近乎完美的波形中,讀出一種沒有情感的、屬於機器的“傲慢”。
這是一種絕對理性的、摒棄了所有生物雜音的“思考”。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意識的嘲諷。
“嗡……”
電腦的風扇突然開始加速旋轉,發出細微的尖嘯聲音。
比對程式,停下了。
螢幕上,一個高達97.3%的匹配項,被紅框標註出來。
那不是一張建築圖紙。
而是一份來自某家大型建築設計公司十年前的競標方案,方案的甲方,是一家在當時名不見經傳、如今卻如日中天的科研機構。
“平成未來基金會”。
李想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立刻在網路上檢索這個名字。跳出來的,是一個光鮮亮麗的、無懈可擊的形象。基金會坐落在千代田區,一棟由玻璃和白色合金構築的流線型大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們致力於腦科學、人工智慧和生物工程的前沿研究,擁有無數光環:政府背景、鉅額投資、以及一支由全球頂尖科學家組成的豪華團隊。
他們的公開資料裡,每一個字都在宣揚著“為了人類更美好的明天”。
但李想知道,在這座玻璃與鋼鐵的聖殿之下,隱藏著那個名為“綜合情報處理室”的、不不為人知的秘密基地。
他點開基金會的官方網站,嘗試尋找任何可能的突破口。訪客申請、學術交流、媒體通道……每一扇門,都對應著一套繁瑣到令人髮指的背景審查流程。他現在的身份,“大衛·陳”,雖然天衣無縫,但那僅僅是“存在”而已,經不起任何深度的挖掘。
強行闖入,無異於一隻螞蟻試圖撼動一架運轉中的、精密的絞肉機。
這是一堵牆。
一堵由金錢、權力和科技築成的、光滑得連一絲縫隙都找不到的牆。
李想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孤身一人,在這座陌生的、龐大的城市裡,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名為“無力”的心情,正沿著大腦皮層慢慢地暈染開來。
他下意識地想起了董潔。
如果是她,她會怎麼做?她會用怎樣匪夷所思的演算法,在這堵牆上,找到那個唯一的、脆弱的邏輯奇點?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腦中被焦慮和疲憊攪成一團的迷霧。
董潔……
他忽然想起來了。
那是很久以前,在普林斯頓的一次午後茶歇,陽光很好。董潔端著一杯咖啡,看著窗外,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隨口提了一句。
“我那個小學妹,伊藤靜香,真是個天才。過目不忘,簡直就是一臺行走的人肉儲存器。可惜了,性子太軟,被家裡安排回到日本,在那個什麼‘平成未來基金會’做實習生,真是屈才了。”
伊藤靜香。
這個名字,在當時聽來,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但此刻,在這間位於東京池袋的、如同棺材般的膠囊旅館裡,這四個字,卻像一道劃破永夜的曙光,瞬間點亮了李想眼中所有的絕望。
唯一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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