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混沌，涅槃

那從海底淤泥中升起的“深淵聚合體”，其龐大的陰影幾乎遮蔽了眾人頭頂本就微弱的光線。它由無數沉船的龍骨、鏽蝕的船錨、扭曲的金屬構件以及森白的海洋生物骨骼雜亂地拼接而成，彷彿一座移動的、充滿怨恨的墳墓。頂端那顆巨大的、眼眶中燃燒著幽暗紅光的骷髏頭，緩緩轉動，鎖定了林逸他們所在的那一小片散發著不和諧生命藍光的區域。一股混合著萬年沉淪的死寂、金屬鏽蝕的尖銳以及靈魂哀嚎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潮水般碾壓而來！

“完了……是深淵聚合體……傳說中吞噬了無數闖入者的終極守護……”聖光微塵面如死灰，手中的聖光徹底熄滅，連祈禱的力氣都失去了。風行箭直接雙眼翻白，昏死過去。鋼鐵之盾死死握著盾牌，手臂卻不受控制地顫抖，他知道，在這等存在面前，自己的防禦形同虛設。

美杜莎妖異的豎瞳瞬間收縮到極致，她本能地想要將林逸完全護在身後，但身體卻因為極致的恐懼和之前的重傷而僵硬難動。她能感覺到，那聚合體的死亡凝視，直接穿透了忒提斯神力形成的脆弱光罩，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住了她的靈魂。

然而，就在這絕對的絕望時刻，被美杜莎緊緊抱在懷中的林逸，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虛弱和渙散，而是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銳利光芒！就在深淵聚合體出現的剎那，他體內那原本在忒提斯神力庇護下勉強維持的、由混沌海種、太陽真火核心、波塞冬烙印以及忒提斯神力構成的四重平衡，被這外來的、極致死亡的壓力徹底打破！

但這種打破，並非走向崩潰，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匪夷所思的“強制融合”！

“呃啊啊啊——！”

林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周身氣息驟然變得混亂而狂暴！灰色的混沌之氣、金色的太陽真火、藍色的海洋神力（波塞冬與忒提斯混合）瘋狂地交織、碰撞、湮滅、再生！他的身體表面浮現出無數細密的、顏色各異的裂紋，彷彿隨時會炸裂開來！

“主人！”美杜莎驚恐萬分，以為林逸即將自毀。

但下一刻，異變陡生！

那深淵聚合體似乎被林逸體內突然爆發的、混亂到極致的能量波動所吸引，它那巨大的骷髏頭微微偏轉，幽紅的眼眶中閃過一絲……疑惑？它感受到的不是純粹的生命（那會激起它毀滅的本能），也不是純粹的死亡（那是它的同類），而是一種它從未接觸過的、彷彿能吞噬、演化一切的“虛無”與“混亂”！

就在這聚合體微微遲疑的瞬間，林逸抓住了那稍縱即逝的機會！他強忍著身體即將解體的劇痛，將全部的精神力，如同壓上最後賭注的賭徒，瘋狂地灌注進混沌海種深處！

“混沌……歸墟……引！”

他並非攻擊聚合體，而是……以自身為媒介，以混沌海種為引，強行引導聚合體那浩瀚無邊的死亡詛咒之力，衝擊向體內那道如同毒刺般的——波塞冬烙印！

他要借刀殺人！借這深淵聚合體的力量，去衝擊、削弱、甚至……撕裂波塞冬對他的控制！

這是一個瘋狂到極點的計劃！一旦失控，他會在瞬間被聚合體的死亡之力和波塞冬的反噬碾成虛無！

轟！！！

彷彿感受到了對海洋權柄的挑釁，深淵聚合體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充滿憤怒的咆哮！它眼眶中的幽紅光芒大盛，一道凝練到極致、足以凍結靈魂、腐朽萬物的死亡光束，如同來自冥界的審判，撕裂黑暗的海水，徑直射向林逸！

死亡光束的速度快得超越視覺！但在它觸及林逸身體的前一剎那，林逸體內那混亂的能量漩渦中心，波塞冬的海洋神力烙印，彷彿受到了同源卻充滿敵意的死亡力量的刺激，本能地爆發出耀眼的藍色神光，形成一個保護性的屏障，試圖抵禦！

兩股同樣源自海洋、卻走向毀滅與統治兩個極端的恐怖力量，以林逸脆弱的身體為戰場，轟然對撞！

沒有巨響，只有一種彷彿空間本身被撕裂的、令人牙酸的扭曲聲！林逸的身體成了能量風暴的中心，他猛地弓起身子，七竅中同時飆射出混雜著灰色、金色、藍色的血液！他的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彷彿風中殘燭！

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中，林逸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猙獰而暢快的弧度！

他成功了！

波塞冬的烙印在聚合體死亡光束的衝擊下，劇烈閃爍，光芒明顯黯淡了一絲，甚至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削弱，但這意味著……波塞冬的絕對控制，出現了漏洞！

而更讓林逸驚喜的是，那死亡光束的絕大部分力量，在與波塞冬烙印對撞後，並未完全消散，而是被處於漩渦中心的混沌海種，如同貪婪的饕餮，強行吞噬、吸納了一部分！雖然這死亡能量極其暴戾，瞬間讓混沌海種佈滿了裂痕，但也為瀕臨枯竭的它，注入了一股強大的、albeit極其危險的“燃料”！

混沌海種瘋狂運轉，開始本能地“消化”這股外來的死亡規則！與此同時，忒提斯的神力似乎也受到了刺激，變得更加活躍，努力修復著林逸受損的經脈，並試圖調和著體內更加混亂的能量平衡。

這一刻，林逸的身體成了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卻又微妙平衡著的……混沌熔爐！

深淵聚合體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它發現自己的死亡光束並未能瞬間湮滅那個渺小的生物，反而像是泥牛入海，被某種詭異的力量吸收了部分？它那簡單的毀滅意識產生了困惑，攻擊出現了一絲停滯。

而就是這一絲停滯，給了林逸和美杜莎最後的生機！

“走！！！”

林逸用盡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對美杜莎發出了指令！同時，他強行催動那吸收了部分死亡能量、正處於狂暴狀態的混沌海種，向著身體下方猛地爆發！

轟！

一股混亂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雖然未能傷及聚合體分毫，卻成功地攪動了海底的淤泥和海水，製造出了一片短暫的、極其渾濁的視野盲區！

美杜莎瞬間會意！她強忍著傷勢和恐懼，蛇尾在沉船殘骸上猛地一蹬，抱著意識再次陷入模糊的林逸，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與聚合體相反的、遺蹟更深處的一片更加黑暗、更加密集的沉船殘骸群中衝去！她的動作快如鬼魅，充分利用了渾濁海水的掩護！

鋼鐵之盾也反應極快，一把抓起昏迷的風行箭，拉著幾乎癱軟的聖光微塵，拼命跟上美杜莎的身影！

深淵聚合體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巨大的身軀攪動海水，試圖追擊，但它的體型太過龐大，在密集的沉船殘骸中行動不便，加上視線被阻，終究是慢了一步！

幾人險之又險地逃入了那片如同海底墓園般的沉船森林深處，暫時消失在了聚合體的感知範圍內。

暫時……安全了？

在一艘巨大的、彷彿遠古戰艦的殘骸內部，一個相對封閉的艙室中，美杜莎將氣息微弱、渾身是血的林逸輕輕放在積滿淤泥的地上。鋼鐵之盾三人也癱倒在地，大口喘息，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驚恐和茫然。

美杜莎不顧自身傷勢，小心翼翼地檢查著林逸的狀態。她發現，林逸體內那混亂的能量風暴似乎暫時平息了一些，但一種更加深邃、更加危險的氣息，正從他身體深處瀰漫開來。那是一種……彷彿能吞噬一切、連死亡都能轉化的混沌氣息。

而林逸雖然昏迷，眉頭卻微微舒展，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近乎瘋狂的微笑。

他似乎在絕境中，找到了一條……獨一無二的、通往更強力量的道路，儘管這條道路，佈滿了荊棘與毀滅。美杜莎看著這樣的林逸，妖異的豎瞳中，恐懼漸漸被一種更加熾熱的、混合著崇拜、痴迷和一絲不安的複雜情感所取代。

深淵之下的博弈，才剛剛進入更加兇險的階段。而林逸與波塞冬之間那根無形的線，已然被他自己，親手斬開了一道裂痕。

死寂。

絕對的死寂，如同濃稠的墨汁，浸透了這艘沉沒在海底深淵的遠古戰艦殘骸。沒有光線，沒有聲音，只有冰冷的海水緩慢滲漏的滴答聲，以及眾人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空氣中瀰漫著鐵鏽、腐爛木材和萬年沉澱的淤泥混合而成的刺鼻氣味，令人作嘔。

美杜莎將林逸緊緊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和妖力小心翼翼地溫暖著他冰冷的身軀。林逸依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彷彿隨時會斷絕。但他體內那股混亂而狂暴的能量風暴，卻詭異地平息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內斂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波動。灰色、金色、藍色三色能量不再激烈衝突，反而以一種極其複雜而脆弱的方式，相互纏繞、滲透，彷彿在醞釀著某種未知的蛻變。他胸口那道被太陽真火灼燒的焦黑傷痕邊緣，甚至隱隱生長出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新生肉芽般的淡藍色光暈——那是忒提斯神力在緩慢修復創傷的跡象。

鋼鐵之盾、風行箭和聖光微塵三人蜷縮在艙室的另一個角落，依靠著冰冷的金屬艙壁。聖光微塵徒勞地釋放著微弱的聖光，試圖驅散眾人身上沾染的死亡詛咒氣息，但效果甚微。風行箭依舊昏迷不醒，臉色泛著不祥的青黑色。鋼鐵之盾緊握著戰錘，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鏽跡斑斑的甲板，充滿了絕望和茫然。他們親眼目睹了林逸引動深淵聚合體、硬撼波塞冬烙印的瘋狂舉動，也感受到了那足以湮滅靈魂的恐怖力量。此刻劫後餘生，卻沒有絲毫喜悅，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對未來的無措。

“我們……還能出去嗎？”鋼鐵之盾的聲音乾澀沙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沒有人回答。聖光微塵只是疲憊地搖了搖頭。

美杜莎彷彿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林逸身上。妖異的豎瞳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林逸沉睡的面容，指尖輕輕拂過他額前被冷汗浸溼的黑髮，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她能感覺到，林逸的意識似乎沉入了一個極其深邃的地方，正在與某種古老的存在進行著無聲的交流。是那位海洋之母的殘念嗎？她心中充滿了擔憂，卻也有一絲莫名的期待。主人每一次在絕境中的掙扎，似乎都能爆發出顛覆常理的力量。

時間在這片被遺忘的深淵中緩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只是片刻。

一直昏迷的林逸，睫毛忽然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美杜莎立刻屏住了呼吸。

緊接著，林逸的眉頭微微蹙起，彷彿在承受著某種痛苦，又像是在努力理解著什麼。他體內那股內斂的能量波動開始變得活躍起來，尤其是那縷藍色的忒提斯神力，如同被喚醒的精靈，散發出柔和而溫暖的光暈，緩緩流淌過他的四肢百骸。

突然，林逸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深處，不再是之前的混沌或虛弱，而是如同最幽深的海洋，倒映著點點星芒，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滄桑與智慧，彷彿一瞬間經歷了萬載時光。一股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威嚴，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讓角落裡的鋼鐵之盾和聖光微塵都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