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課就上到這裡。”上午,小學就放課了。
房玄齡掛著營業性微笑,對各位努力學習、尊師重道的小朋友們告別道:“下午起,我與諸位先生都要專心國事,無法為你們上課。
“希望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諸位皇子、世子、公子能繼續努力,鑽研聖賢之道。”
“嗚嗚~腦師,我澀不得李們啊~”侯寶琳哭得花枝招展。
房玄齡幾乎破功,忍著嘴角抽搐的衝動,一字一句道:
“只是陛下不在的這幾天不用上課,陛下回來後一切照常。”
其他剛要歡呼的同學們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也和侯寶琳一樣淚光粼粼了。
眾人漸漸散去,李明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學不能上,宮不能出,甚至連立政殿都難以邁出一步。
那他豈不是被切斷了一切對外聯絡,實質上被軟禁了?他莫名有種齊桓公、趙武靈王、隋文帝三幻神附體的感覺。
“再等一等,只要等父皇回來封我為魯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明不斷地安慰自己,看見侯寶琳在位子上發呆,隨口問道:
“寶琳,你阿翁這幾天還好嗎?”
侯寶琳吸著鼻涕嘟囔:
“不知道,管大理寺的大叔突然不讓我進了。
“學也不上了,阿翁也探望不了,好無聊啊~”
李明心裡咯噔,追問:“那孫大叔有沒有透露過什麼原因?”
“不知道,我問他他也不說。”侯寶琳如實說道。
天空閃過一道蛇形,悶雷炸響。
孩子們急著回家,一一和明哥道別。
長孫延拖拖拉拉地拖到了最後。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他貼上來,小聲告訴李明:
“吃飯聽阿翁說,太子殿下將要任命侯君集為東宮屬官,而且侯君集已經欣然接受了,過幾天會同去九成宮,商量具體的官位待遇。”
咦?李明一時沒反應過來。
說好的魯王府司馬呢?總不能在王府和東宮兩邊兼職吧?
也就是說,侯君集,侯君集他……
“侯君集貪心不足,背叛了明哥,草他媽!”長孫延義憤填膺,慷慨激昂地與李明道別。
李明愣在了原地。
“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太子黨不但動作迅速,動刀還這麼精準。
先從羽翼翦起,再動經脈,最後是骨肉根本。
行家啊……
“殿下,該回去了。”李道宗適時地出現:雖然沒有了阿史那結社率,但李道宗對李明寸步不離,讓他的自由空間被進一步壓縮。
這倒不能怪他。
李泰提供的資訊讓這位宗室郡王非常警覺,總覺得“有賊人”這個可能性不能被完全排除。
本著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精神,他果斷提高了對李明的安保等級。
“還有一個人呢?”李明喃喃,像是自言自語。
“嗯?”李道宗一怔,李明慢慢抬起頭,眼神呆滯:
“還有一個人沒有我沒道別呢!”
“誰?”
“韋待價。他還在休沐嗎?怎麼這幾天都沒見他?”
自從智破雍州水患案以來,韋待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從李明面前消失了。
這位本職是替皇帝監視親王的典籤,已經被李明改造成了自己的得力干將。
在他的規劃中,房玄齡咖位太高請不動,韋待價是文治的最佳人選。
而有了侯君集的前車之鑑,李明心中的不安陡增。
該不會……
“待價將要高升,他要去地方上做刺史了。這幾天,他也被韋氏宗族關在了家裡,正在學習為官之道。”
作為老丈人,李道宗滿心欣慰,一絲不苟的臉上浮起一些笑意:“這也得感謝殿下您,他如果不在您身邊,現在還是個毛手毛腳的毛頭小夥,怎能成為今日的大器。”
遠方悶雷滾滾,一下一下敲在李明的心房。
聽著李道宗出於真心的恭維,他一點也感覺不到開心。
只有大難臨頭的預感。
噩夢,成真。
他稚嫩的羽翼,正在被一點一點拔除!計劃裡的侯君集、韋待價文武兩翼,竟然全部……
確實還遠不是太子和長孫無忌的對手啊!只是派兵一逼,他辛苦搭建的基礎就已搖搖欲墜。
加之小學停擺,他與十四黨其他成員被實質上隔離開,與外界的聯絡被徹底切斷……
李明雙眼放空,失焦地望著天空。
夏日午後,烏雲在狂風中聚集,宛如水墨畫一般風雲湧動。
“看在我把你女婿培養成才的份上,能放我出宮嗎?”他淡淡地問。
李道宗下意識地想給這熊孩子一個爆慄。
但看著這孩子如此認真的表情,他也認真地回答:
“恐怕不行,外面太危險了。
“您也不必感到太寂寞,就忍個幾天。
“等陛下避暑回來,封您為魯王,課堂再開,不就一切照舊了嗎?”
一切都不可能照舊了……李明在心中低吟。
朝堂各大勢力同時向他投來注視,瘋狂地挖他牆角。
被剃成光桿司令後,再封王……
孃的,光有塊地有什麼用?
人,只有人,才是一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沒有一套自己的心腹班底,當藩王也就是任人宰割的傀儡——
歷史上的李明,以及他的許多兄弟們,就是這麼被輕而易舉地幹掉的。
“我還不能回殿。”李明堅定地說:“我還有一個人沒有道別。”
“哦?”李道宗鬆了鬆渾身筋骨,隨時準備重拳出擊。
李明這次倒沒有跑,而是靜靜地走到被人忽略的講臺邊。
房玄齡正在慢條斯理地收拾書冊。
“房長史,你也是我的王府屬官。”
李明坐在房玄齡坐著的席子邊上,誠懇地說:
“我如今有難,請房長史輔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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