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易守難攻,又要交通便利。“既要土地肥沃,又要發展空間。”
兩位幕僚頓時就不會了。
他倆覺得殿下想要的可能不是幕僚,而是一尊神。
侯君集忍不住捂臉:
“那要不讓陛下把長安和洛陽兩京分給您?”
“我昨天要了,阿爺沒給,還揍了我一頓。真小氣。”李明委屈地摸摸屁股。
侯君集眼角抽搐。
這都沒打斷條腿,陛下真是仁君啊……
房玄齡忍不住問:“殿下若擔心封地的租稅供奉不足,那就請陛下分封您更肥沃的州縣就行了。
“如今四海昇平,您又為何執著于軍事價值呢?”
李明心虛地撇開視線:
“萬一,我是說萬一,大唐被某個娘們兒篡了位,我還能以我的封地為依憑,效漢光武帝故事,捲土重來,光復大唐。”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不信。
就差把“從哪裡起家最容易造反”貼腦門上了。
但房玄齡假裝信了,並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昔日太上皇陛下從晉陽起兵,席捲四方。
“今晉陽屬幷州,殿下何不效法先祖,取幷州、代州之地。
“有汾水、太行山天險,表裡山河,足以謀大事。”
他也不避諱了,開口就是“謀大事”。
侯君集對這提案搖頭:“昔日晉陽能起兵,是因為隋末天下大亂,才有可乘之機。
“而今天下大定,就沒有鑽空子的機會了。
“並、代兩州靠近中原,朝廷軍隊補給方便。而我軍若被圍困在太行山中,那補給就很困難了。
“戰事一長,我軍自潰。”
兩人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到“造反者”的角色中去,並積極開動腦筋,激烈地爭辯起來。
這也是為什麼這次密謀,李明只與房玄齡和侯君集兩人商量。
因為這倆老狐狸雖然年紀大,但心思比現在的小年輕還野,一點也不安分。
李明可以與之共謀大事。
而相比之下,韋待價太嫩了,造反的話題會嚇著他的。
李道宗則古板方正,又有宗室的包袱,不太可能參與這種近似大逆不道的擦邊行為。
把握各個手下不同的性格和特長,是當一把手的關鍵,沒有之一。
侯君集眉頭緊鎖,盯著自己研究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的地形地圖,一手撫摸鋼須,都快把手掌印出印子了。
許久,他眉頭倏然舒展:
“符合殿下的要求地方,倒也不是沒有。”
他眼裡放光,將手指點在梁州和興州的地方。
這也是漢中盆地所在的位置。
“此兩州為古漢中郡,在南山(秦嶺)以南、巴山以北,以此兩座山脈為屏障,足以抵擋大軍。
“兩山之間,有漢水縱貫東西,又有沮水、漾水、玉帶河溝通南北,土地肥沃、交通便利。
“兩州互為犄角,若被攻擊一處,另一州可以乘水路迅速支援糧草兵馬,足以自持。”
對於侯君集的提案,房玄齡也是微微搖頭:
“漢中固則固矣,然而空間略顯侷促狹小。
“以此地為基礎,難以席捲天下。
“昔日漢末三國,漢中先後落入張魯、劉備之手,然而這些勢力終歸沒能成大氣候。”
他用豐厚的文史知識,成功反駁了軍事見長的侯君集。
聽著兩位大能的互相爭論,李明也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在地圖上有模有樣地畫著:
“江南的杭州與越州,如何呀?”
他想效兩百多年後的錢王“故事”。
這個提議立刻遭到了兩位戰略大師的聯合拷打。
房玄齡直言勸諫道:“殿下若真想謀大事,最好別把眼光放在淮水以東。”
李明有點不明白:“為什麼,因為太熱了?”
雖然經濟重心南移是在唐末以後的事情了,但唐初的南方也不至於這麼不堪吧?
除了唐朝間冰期天氣炎熱,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對於小殿下的疑問,侯君集指著地圖,耐心地講解:“殿下請看,淮水以南多山川丘陵,河網密佈,地形支離破碎。
“這導致交通不便,若一處受敵,其他地區難以相助。
“況且南方人丁稀少,軍事重鎮同時也是經濟重鎮,一般都坐落在江河的岸邊,縱深較淺。
“所以,來自北方的力量若合兵一處,攻打防線的薄弱處,則南方守軍難以互相接應支援。
“而一旦突破了最初的防線,則南方缺乏縱深的弊病就會暴露無遺,重鎮一旦被分割包圍,則全線潰敗。”
這都是大唐開國之戰的經驗教訓,也是為什麼李靖與李孝恭能迅速攻滅蕭銑等勢力,一統南方。
唐朝以前的南北方戰略,與唐朝以後是截然不同的。
房玄齡與侯君集兩人爭論許久,各自發揮特長,提出方案又被一一否決。
從南點到北、從西點到東,差不多把整個大唐疆域都鳥瞰了一個遍。
就是沒有選擇出讓人滿意的封地。
這不是因為兩人業務能力不足,而是李明給出的任務目標實在太變態了——
以兩州之力,抵擋全天下剩下的三百五十八州。
懸殊之差,無異於螳臂當車。
但兩人對這個無厘頭的任務,絲毫沒有半點怨言。
因為他倆內心深處想幹但又不敢說的大事,在天下太平、吏治昌明的貞觀時期,又何嘗不是螳臂當車呢?兩人爭執不下,辯得口乾舌燥,房玄齡看向了李明:
“殿下,您覺得呢?”
侯君集也看向了他:
“一切都由您定奪。”
兩人爭論的時候,李明沒有再插嘴。
全程靜靜地聆聽著,像是一個謙虛的學生。
在充分聽取正反雙方的意見、受到雙方的啟發之後,就該是他這個領導拍板的時刻了。
“房公與侯公,不愧是我大唐的二柱石,二位的意見對我大有裨益。
“所以……”
在兩人不解的目光中,李明將手指,點在了大唐地圖的東北角。
在侯君集或房玄齡的方案之中,他選擇了“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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