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腳步輕快地離開立政殿,毫不掩飾嘴角的笑意。
“長孫公,有好事?”路過的同僚向他打招呼。
長孫無忌和氣地一一回禮:
“當然有好事。陛下獎懲有方,對功臣不吝獎勵,乃是江山社稷之福啊!”
同僚一聽,便知道長孫公又在最近的一筆政治交易中得利了,紛紛向他拱手:
“同樂同樂。不如散值後一起去吃酒,大家共享這社稷之福啊?”
“下次一定。”長孫無忌心情輕快地和同僚們開著玩笑,轉身透過武德門,走進了東宮。
剛進東宮,一支箭擦著他的耳朵邊,射進了他背後的土垛裡。
在他面前,有許多披髮左衽、突厥扮相的……人,正揮舞著刀劍弓箭,在東宮的庭院裡張牙舞爪。
長孫無忌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不是吧,又造反?
“舅舅!”
“長孫公!”
東宮的那些“突厥人”中,兩名頭領打扮的人騎著馬,向長孫無忌踱步過來。
不消說,其中一位披頭散髮的,正是酷愛角色扮演的太子殿下李承乾。
而另一位的來頭同樣不小,是太上皇李淵的庶子、當今聖上李世民同父異母的弟弟,漢王李元昌。
別看李承乾和李元昌差著輩,但年紀其實沒有相差多少,臭味相投——
但這點小伎倆,何嘗逃得過長孫無忌的眼睛。
李元昌是在投其所好,故意接近李承乾。
必有所圖。
長孫無忌輕快的心情低落下來,禮貌而冷淡地問:“二位殿下在做什麼?”
“模仿突厥人作戰呀,剛才射來的箭沒有箭頭,舅舅莫要上心,哈哈~”李承乾模仿糙漢子大笑幾聲,偏笑出了個百媚生的模樣。
李世民的算盤落空了。
吃了突厥人一嚇以後,李承乾似乎認為突厥人果然夠男子漢夠英雄,更堅定了他當一個精突的想法。
長孫無忌的臉色越來越黑:“殿下將來莫非要以突厥人為榜樣,把中原當成大草原?”
李承乾大笑著拍打馬鞍:
“是啊,也學突厥人那樣,分成東西中原,孤與漢王各領一半,豈不美哉?”
李元昌覺得對方好像在聊非常危險的話題,藉故溜走了。
李承乾腿腳不便,就這麼坐在馬背上。長孫無忌替他牽馬,走到僻靜無人的角落,鐵不成鋼地問自己的外甥。
“從九成宮回來以後,殿下愈發自暴自棄。這是為何?”
李承乾悽然一笑:“父皇總是為孤樹立敵人。先是魏王,現在又是李明。
“如果他想另立新儲君,又何必這樣釣著孤,讓孤日日惶恐不安?”
長孫無忌感到一陣胃疼。
果然,九成宮事件中李明殿下大放異彩,讓太子感到了強烈的威脅。
更令太子撓頭的是,就算現在想殺李明也殺不了了。
在力挽狂瀾拯救了整個皇室,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智慧、勇氣和孝心後,如今的李明已是聖寵纏身的不敗金身。
李明若有事,陛下一定震怒。
如果太子現在敢對李明造成傷害,那麼陛下也未必不敢換一個儲君。
畢竟,嫡子還有兩個呢。
或許太子殿下現在也在後悔,為何沒有在陛下不省人事的那個晚上,將李明一勞永逸地給……
不過如果李明那時候就沒了,那麼包括太子在內的一大票皇親國戚,或許都活不到今天。
唉,那熊孩子真是讓人又愛又恨……長孫無忌也感到非常糾結。
就在他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在意識的大草原上疾馳之時,李承乾的一個更狂野的問題打斷了他:“舅舅,父皇現在與楊妃如膠似漆,他不會人走茶涼,將與母后的多年恩愛拋諸腦後,而欲將李明……
“扶正吧?”
長孫無忌看著這位既膽大妄為、又膽小如鼠的神經質外甥,不由得笑了起來:
“殿下自可安心。臣今日前來東宮,便是來為殿下打消疑慮的。”
“哦?發生了什麼?”
李承乾是很相信這位能幹的舅舅的,表情立刻多雲轉晴,心態也冷靜下來。
在他冷靜的時候,他的腦子動得一點也不比父兄差,直指重點:
“九成宮事件之後,父皇自然是要給皇弟李明封王的。
“莫非,父皇給他的封地……”
長孫無忌靜靜地點頭,小聲道:“封李明為宋王,主政徐州。”
“徐州?徐州……呵,父皇給他的是徐州?!”
太子的眼睛重新有了亮光,嘴角也欣慰地勾起,整個人放鬆了下來:“父皇聖明。
“徐州可是風水寶地,希望皇弟將來好生治理,莫負皇恩啊。”
…………
“徐州地方,歷代大規模征戰五十餘次。是非曲直,難以論說。”
長安,侯宅。
侯君集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與家人們盡享天倫之樂。
但在今天,他早早地哄侯寶琳出去玩,專心在裡屋接待一位貴客——
他目前的頂頭上司,未來的宋王,李明。
宋王府司馬侯君集展開地圖,向主君李明分析著未來根據地的戰略形勢和得失。
“拋開戰役是非不談,單論戰略地位,徐州這個中原古戰場,對於我們註定了凶多吉少。”
李明舒適地斜靠在窗邊,嗅著暴雨過後庭院裡的泥土香,聽著十四黨新員工的第一份彙報,不由得皺起眉頭:“徐州是通衢之地,交通便利,土地肥沃,為何凶多吉少了?”
面對自己人,李明從來不端著,態度向來相當隨便。
替李世民搞定九成宮之變、攢夠皇恩後,他第一個點的就是侯君集的將,點名讓吏部尚書侯君集輔佐自己。
李世民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雖然他也擔心李明勢力坐大,會不會導致皇子之間有所緩和局面再次激化。
然而沒有辦法,李明的皇恩點數已經快溢位了。
說破了天也就一個幕僚而已,李泰、李治身邊的僚屬比李明更群星璀璨。
對於這樣“小小”的要求,再拒絕就有點不仁義了,是要被褚遂良寫進史書供後人批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