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望著這逆子退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退下。
休息時間結束,他又回到了最純粹的政治算計之中。
士族是皇權的對手不假,但絕不是敵人。
是敵人反而還好辦了,他天策上將何曾懼怕過誰?可政治哪是非敵即友,非黑即白。
政治是灰色的。
士族這股古老的力量既制約著皇帝,同時卻又是皇權的基礎。
李家能打下天下,離不開關中各大家族的支援。
而朝堂上,世家子弟也一直把持著高官之位。
李世民最信任的兩位心腹文官,房玄齡出自清河房氏,杜如晦是京兆杜氏。
還有京兆韋氏、渤海高氏、隴西和趙郡李氏、博陵和清河崔氏……不一而足。
至於地方上更是如此。
離了在縣裡鄉間根深蒂固的豪門大族,皇帝該如何統御萬民?
難道讓他親自下到田畈裡,向農民一個一個宣揚教化嗎?
大唐這麼大,他也走不過來啊!“扶持庶族寒門?”
李世民早就想過這個主意,但現實不可行。
寒門哪有什麼人才?就算依照隋制開了科舉,大家公平競爭、各憑本事,考取的也是清一色計程車族子弟。
因為印刷一本書動輒需要刻幾十上百張雕版,成本太昂貴了,普通人家根本負擔不起。
老百姓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怎麼和傳承悠久的世家同場競技?
考試是公平的,只是對一部分人更公平。
所以結果是,士族仍然是朝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李世民命人編撰《氏族志》,雖然有打壓不安分的河北士族的用意。
但“編撰氏族志”這件事本身,就是對士族體系的官方認可。
然而,李孝恭的死讓形勢出現了變化。
宗室式微,朝廷的力量開始微妙地向士族傾斜了。
他們已經敢在《氏族志》這種貌似無關緊要的地方,對皇帝上眼藥了!
見微知著,政治機器李世民嗅到了危機的氣息。
大唐的天下才剛打下來多久?
他這個武功蓋世的功勳皇帝、北疆諸國的天可汗,還沒死呢!
士族的力量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等他、以及見證過他豐功偉業的這一代人,逐漸凋零在歷史長河以後。
那些士族會幹出什麼,李唐的未來會變得怎樣,他都不敢想!
清理又清理不得,日久又必生亂,該如何是好……
“陛下,請別因為那頑童生氣。韋府事小,龍體事大啊。”
韋貴妃施施然從後殿出來,為李世民的額頭殿上驅蚊醒腦的雄黃酒,一邊茶裡茶氣地說著。
大意是:陛下千萬別打死李明那小王八羔子啊。
李世民面無表情。
他鬱悶不假,但氣的不是李明。
氣的就是她孃家韋氏。
作為關隴集團自己人,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給河北士族撐腰了!要不是有李明這個出氣筒,他現在已經對韋珪甩臉色了。
“呼……你說得對,不該生氣。”
李世民長出一口氣,嗅著雄黃的藥味,漸漸沉靜下來。
韋珪趁機吹起了枕邊風:
“子弟們整天都跟著‘那位’殿下瞎胡鬧,不但學業荒廢,對陛下、對朝廷也越來越沒了敬畏。
“這股歪風邪氣得要剎一剎了。”
李世民沉聲道:
“你說得對,是得剎剎這股風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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