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和狄仁傑深吸一口氣,穿過在門口拼命灑掃的下人,跨進正堂。
屍體停在正堂正中,身上蓋著雪白的衾被,臉上蓋著白布。
活生生的人,突然變成了白布下的一行起伏,讓人唏噓。
弔喪的人群默然敬立,氣氛極為肅穆。
李孝恭的三個兒子呆然跪在靈床旁邊,似乎還不能接受父親猝然去世的事實。
眾人雖然悲傷,但並沒有誰感到意外。
河間郡王奢侈豪爽,酷愛飲酒作樂,把自己喝死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一會,房玄齡也來了。
他看都不看李明一眼,徑直走到李孝恭的兒子們跟前,悲愴而不失禮貌地說:“節哀順變。今晨郡王還生龍活虎,誰知世事無常……郡王駕鶴前,可曾有異樣?”
三個兒子眼神茫然,長子李崇義回答:
“事發突然,我們正在朝廷當值,甚至來不及見他最後一面……”
說著,悲不自勝,捂面痛哭起來。
房玄齡的目光移向了哭哭啼啼的七個妾室。
“不曾有異樣。”七星姐妹的回答一致。
房玄齡微微點頭:“逝前不曾受苦,也是福分。”
說著,便安安靜靜地站在人群中間。
在前來弔唁的人群中,李明看見了兩位熟人。
一位是以理服人的禮部尚書,江夏王李道宗。
“世人皆稱河間之功、江夏之略可為宗室標的。現在你卻撒手人寰,無‘功’如何有‘略’啊!”
他悲痛得捶胸頓足。
李道宗身旁,李明的另一位熟人也是滿臉悲慼:“老丈人節哀,節哀~”
那人少年英武,正是堂堂前任右監門衛,現任李明典籤,韋待價。
兩人致完哀,恰好站在李明身旁。
李明悄悄戳韋待價的後背:“你還真跟我跟到這兒來了?”
韋待價略有無奈:“您以為我喜歡跟蹤您?我是陪丈人來的。”
李明大吃一驚:“你居然是李道宗叔伯的女婿?你小子有點本事啊,能高攀咱老李家。”
韋待價嘴角抽搐。
堂堂京兆韋氏逍遙公房,與“自稱”隴西李氏的老李家通婚,特麼是誰高攀誰啊。
弔喪之人絡繹不絕,正堂瀰漫著淡淡的哀傷。
五十歲,雖然談不上高壽,但在唐朝也不算早亡。
大家在震驚之餘,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覺得是你多想了。”李明小聲對狄仁傑說:
“飲酒猝死發作很快,也許大夫看一眼便知孝恭伯伯回天乏術。
“而郡王府之所以這麼急著傳達死訊,是因為今天是冊封大典,正好李家親戚齊聚長安,傳達晚了可能有人先行離京了。”
他覺得自己的這番解釋非常合理。
李孝恭是自然死亡,沒有人故意害他。
如果他的死亡真的有陰謀,歷史上也不會沒有留下痕跡。
這番辯解,同時也是李明的自我安慰——
政鬥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大唐的朝堂還是安全的。
“也許吧。”狄仁傑心不在焉地說一聲,眼睛一直盯著門口。
突然間,門口打掃的下人們齊刷刷跪下了。
一個身披黃袍、鬚髮凌亂的中年人,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
眾人為之一靜。
是聖上,當今聖上來了。
“孝恭!”
剛喊出口,李世民已是涕泗橫流,痛苦地撲在靈床上。
“陛下保重龍體!”眾人齊齊勸阻,被李世民一人一腳全部踢開。
“滾!朕與心腹愛將話別,與爾等何干!”
不得不承認,李世民身上確實有著強大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