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死於洪水者,五十五萬。光滑州一地,便有死難者三十餘萬。
毀滅良田近百萬頃。
這還是損失的小頭。
後續因為疫病、饑荒而引發的損失,只怕以十倍計!
數字雖然是冰冷的,但這背後是五十五萬起人間慘劇。
房遺則雖然沒有親自去災區看一看。
但是慘絕人寰的景象,已經透過數字傳遞過來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倭人所賜!就為了那麼一點點利益!
百濟新羅兩國加起來,能有五十五萬人嗎?!說不出口啊!“不能打”輕飄飄三個字,卻是牽動著黃淮、大明、整個華夏的仇怨,比泰山還重,實在說不出口啊!“應該,應該是……
“錢就像時間,擠一擠,應該是有的。”
房遺則改了口。
房玄齡靜靜地看著好大兒,過了半晌,緩緩道:
“這合乎理智嗎?”
“不合。應該徐而圖之,待大災的善後處理完畢。或者,就不該發動大軍徵倭,讓細作將倭酋的項上人頭帶來便可。”房遺則果斷搖頭,話鋒一轉:“可是天下人橫遭此難,我等豈能奢談什麼理智?“不讓天下人出氣,天下人就要拿我等發洩了。”
噗嗤……房玄齡幾乎忍不住笑出聲。
“你雖然面相酷似我,但內裡卻更像你的那位‘明哥’。
“明明率性而為,又總是能為自己找一堆歪理。”
房遺則撓撓頭,噓了一聲:“父親,慎言。”
呵呵,輪到你來教訓我了……被迴旋鏢的房玄齡沒搭理這茬,問:
“那你打算怎麼騰挪,從何處‘擠’出戰爭經費呢?”
這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房遺則很快答道:“現在夏收,正是徵稅的季節。
“只要南方的賦稅一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兒子的回答,卻是提醒了房玄齡。
他仰著頭,仔細回憶了一會兒:
“南方……我好像已經有個把天,沒有收到從南方諸州刺史寄來的摺子了?”
房遺則有些茫然:“是嗎?父親真是心細如髮啊。”
他只管財政,對於長孫無忌等大臣轉交給父親的公文,他都是無腦一鍵轉發。
光財政他都已經管不過來了,還管地方刺史有沒有按時上奏摺?這是越權好吧!
“這不對勁,現在黃淮一片亂,正是需要南方各道援助的時候。
“他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撂挑子?”
房玄齡的臉色變得尤其嚴肅。
“難道,他們賊心不死?仍對大明不服,在關鍵時刻落井下石?”
房遺則搖搖頭:
“我覺得不至於。”
晉陽之戰旱地行舟,那一戰之威可不是蓋的。
南方各州腦子壞掉了,在這個最招仇恨的時候搞事情?
而且他們搞事情是為了什麼?大唐已經亡了啊,幾位皇帝都在唐州一起包餃子呢,南方州縣是做給誰看呢?
總不至於想自立門戶,重演一遍南北朝吧?不會吧不會吧?
“許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房玄齡心懷憂慮,下意識地向窗外望去。
該說父親是太敏銳呢,還是太敏感呢……房遺則暗自腹誹。
卻聽得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噠噠噠……
“有人在府中騎馬?”
房玄齡眉頭皺起,平淡的臉上浮起疑惑。
有誰這麼膽大包天,敢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府上,縱馬賓士?府上的下人是不可能有這個狗膽的,朝中同僚更不可能。
至於房遺則的兩位不成才的哥哥,房遺愛和房遺直……
這兩人自打來了唐州,就一直夾緊尾巴做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囂張了。
難道說……
父子兩人互視一眼,臉色驟變。
說時遲那時快,房間門被猛然推開。
門外站著一位面色普通、身形中等、丟在人海里都找不到的大眾臉。
一個普普通通的陌生人,出現在了不普通的場合,就註定了他的真實身份也不會普通。
房遺則臉色煞白。
房玄齡還算鎮定自若,冷靜地發問:“來者何人,敢擅闖相府?”
來者草草拱了拱手,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喝道:
“房相公、房計相,來俊臣總管有急事與二位相商。”
來俊臣……這名字讓兩人倒吸一口涼氣。
天下第一變態(劃掉)第一酷吏的鼎鼎大名,官場上又誰人不知?
只要被那位猥瑣少年盯上,一番全身心的酷刑招呼下來,就算是一塊頑石,也只得乖乖開口,想讓它交代什麼就交代什麼。
作為李明的黑手套、官場的戒尺,來俊臣一直遊走在光與影之間,為百官所忌憚、害怕、痛恨著。
可是,現如今國難當頭、陛下南巡,來狗的爪牙怎麼伸進了相府?是因為你剛才誹謗陛下愛講歪理嗎——房遺則用眼神質問父親。
現世報哪有這麼快的,而且你確定不是因為你平時一口一個“明哥”得罪了陛下——房玄齡用眼神反駁。
這是陛下的意旨,還是有誰在藉機玩政治清算那一套老把戲?在短短的一瞬間,老房小房的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
然後,就見相府的老管家氣喘吁吁地跑上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斷斷續續地稟告:“報告相公……這位使者,有一封來俊臣總管的親筆信,要帶給您……”
親筆信?原來是送信來的?
房玄齡心中稍稍輕鬆了一些,但仍然沒有放鬆警惕,喝問道:“既然你是來送信的,交由下人代傳即可,為何要在庭中賓士?”
那位使者回道:“因為事關機密,所以必須由我親手交給相公。
“因為事態緊急,時間緊迫,而相府又比皇宮還打,所以我不得不縱馬馳騁,還望見諒。”
這傢伙回答得有理有據,還不忘陰陽房首相一嘴,同時手裡功夫也沒落下,手指一彈,精準而有些失禮地將懷中密信“彈”進了房玄齡手裡。
高效、冷酷、桀驁,是這夥特務的行事風格沒錯了。
“來總管怎麼會寄信給老夫?有什麼事,不應該向陛下報告麼……”
房玄齡心中納悶,將信封拆開。
信紙是用宣城紙寫就的,質感十分獨特,和北方的紙張觸感迥異。
“宣州,在大江之南。
“來總管在南方?!”
房玄齡意識到了什麼,焦急地將信展開。
瞳孔一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