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特務也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門外。這身手,若取的是我項上人頭……長孫無忌額頭上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緩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手,將信拆開。
讀著讀著,他雙手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劇烈。
“南方……也發洪水了?
“大江上游突然在深夜漲水決堤,下游所有人都躲避不及。
“連州府都被沖垮了,刺史多人下落不明……
“呵,呵呵,呵呵呵……”
長孫無忌隨意地將密信扔在一邊,仰頭大笑起來。
笑容滿是苦澀。
難怪南方各州一直沒吭氣,還以為造反暴動了呢,原來是都不吭氣(物理)了啊?
哈哈哈……
“唉!”
長孫無忌重重地一拍桌子。
難受,想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黃河改道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長江又鬧騰起來了。
長江和黃河可不一樣。
黃河會改道,會玩花活,長江不會。
長江只會用充沛的水量,默默地毀滅兩岸的人類而已。
一個是機制怪,一個是數值怪。
黃河改道,哀鴻遍野。
長江洪水,什麼是哀鴻?哪兒來的鴻雁,還特麼遍野?
也難怪南方各州沒有傳出什麼動靜。
巨量的大水一衝,整片土地上都沒人了,自然發不出什麼聲音。
某種程度上,災民就像小孩兒——
不怕災民哭嚎,就怕災區什麼聲兒都沒傳出來。
因為後者往往意味著團滅。
“連官員都被衝散了,那老百姓不就更……唉!”
長孫無忌苦惱地用手撐著額頭。
本來還指望南方來幫襯幫襯北方。
結果現在,南方自己也是水災的難兄難弟了,而且遭的難比北方更大!
救人、賑災、運糧、籌款、重建、防疫、復耕復工……
一模一樣的流程,還得再來一遍!“這……嘿,嘿嘿!”
長孫無忌又傻笑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如果剛才那條來俊臣的走狗能把自己帶走就好了。
在地牢裡吃點苦算什麼?也好過在這位子上受刑啊!“監國的位置,不好坐啊!”
終於成為了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大權臣,長孫無忌可一點也沒有享受到權力的快感。
相反,都快被沉重的義務給壓垮了。
南方北方一齊鬧了災,這可如何是好……
苦思冥想之際,走廊外傳來略有焦急的腳步聲。
書房門又開了,這次沒有人敲門。
長孫無忌猛地抬頭,露出釋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來了。”
房玄齡在好大兒房遺則的攙扶下,急匆匆來到自己的老位置上坐定,也不客套,直入主題:
“看來徵倭一事得延後了。南方的事情聽說了嗎?大江洪水,城鄉被毀。”
長孫無忌點頭:
“剛才從肅反委員會得到訊息。房公也是如此?”
“是的。”房玄齡輕嘆一聲:“還得是陛下思緒敏銳。
“老夫剛懷疑南方有異樣,陛下早已派出來俊臣暗訪南方,並將訊息傳回遼東了。”
刨去路上和調查的時間,也就是說,在南方各州文書遲到最多不超過三天,李明就察覺到了異常,並果斷做出了應對。
這份嗅覺,簡直恐怖。
而且選擇的調查人員也很有講究,來俊臣也許吊兒郎當,也許沒法解決問題。但論發現問題,那貨絕對是天下第一人。
事後想來,接二連三的颱風能把北方霍霍成這樣,那麼南方一定更加遭殃。
不過這是事後諸葛亮。
在事前,除了李明大帝誰能想到呢?“不幸中的萬幸,陛下已經提前做出了初步應對。
“除了向唐州,他還同步向關中、江南、閩越等沒有遭受洪災的地方發出命令,第一時間馳援受災最嚴重的大江流域。
“而且南方人口少、經濟差,不至於像中原那樣,損失太多……”
房玄齡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拭去桌面上的浮塵。
太久沒來了呀……
與此同時,他的好大兒正在殷勤地給老爹煮茶。
房玄齡不由得眉頭一皺:“計相,現在能把時間浪費在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嗎?
“泡茶讓下人去泡,你就坐在這裡,和我們合署辦公。”
我不要和兩巨頭一起辦公啊……房遺則感到自己壓力山大,悻悻地在角落裡坐下。
“房相公歸位,內閣終於有主心骨了。”
長孫無忌向久別重逢的老同事客套一聲,語氣裡多有埋怨。
房玄齡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慚愧慚愧,因為事態緊急,所以老夫才從病榻上驚坐起,來此叨擾監國閣下,請閣下見諒。”
其實無需解釋,想來也知道。國家南北都遭了大災,房相怎麼可能在家裡呆得住?
六十歲正是打拼的年紀,怎麼睡得著的?“不不不,哪裡哪裡。”長孫無忌呵呵一笑。
“關於目前的近況,下官要向首相閣下彙報……”
“不不不,您才是監國,一切以監國公為主軸。”房玄齡趕緊謙讓道。
兩人推推讓讓,一派和諧的工作氛圍。
一旁的房遺則忍不住嘴角抽搐。
這哪裡是將相和啊,他分明看見了兩條互相甩鍋的老狐狸。
或許正是老狐狸之間的博弈,塑造了大明官僚體系的完全形態吧……
“幾位都在啊?正好。”
這時,門外傳來溫婉的女聲。
三人同時抬頭一看。
只見皇太后殿下正笑盈盈地立在門口。
晉陽公主李明達跟在姨娘身後,手裡捧著碗。
宮中女眷可以拋頭露面,此乃大明新朝雅政,不可不品嚐。
“國有難,幾位為國家鞠躬盡瘁,吾一位女兒身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為幾位親手熬了些銀耳湯,也算為黎民百姓略盡一份薄力了。”
楊太后一邊說著,一邊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書房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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