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華章

第25章 上

1

下班的時間到了,李美妍揹著揹包走出繡房。泥塑老人收拾好自己的貨擔挑,挑著貨擔挑向小巷的一邊走去。李美妍看著漸漸消失在小巷盡頭的老人,她低下頭從揹包裡小心地拿出用報紙包著的老人為她捏的泥像。李美妍注視著泥像上默默沉思的自己。

霞光撒在泥像上,李美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晚霞形成的逆光之下,李美妍和泥像久久對視著。

陳子豪這邊,對王研究員的拜訪總算有點收穫。王研究員對他們說,當年從陳家抄出《盛世良辰》後,因為這幅繡品價值連城,有關組織不敢一燒了之,就封存了起來。你們要能找到當年管庫的劉全有,或許能問出點什麼。

2

聽了王研究員說的,陳子豪決定在去趟奶奶家。他到的時候,孔繁綺已經吃完了晚飯,正在畫水墨畫。陳子豪跟老太太打過招呼,把水果放進冰箱。孔繁綺的注意力全在畫上,頭也不抬地說,你吃了嗎?要沒吃廚房還有飯。陳子豪說我吃過了。孔繁綺一邊畫,一邊問這兩天公司忙嗎?陳子豪說還行,湊過去看著畫說這幅畫的意境好高雅,看來您心情不錯。孔繁綺抬頭瞥了他一眼說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陳子豪略微遲疑說,其實,我今天來是向您道歉的!孔繁綺停筆說道歉?陳子豪說對,向您和姑媽鄭重道歉!我不該騙您和姑媽去參加假《盛世良辰》的展覽,讓您和姑媽受刺激!

孔繁綺放下筆,大度地揮揮手說算了,你奶奶這麼些年什麼風浪沒見過?這點小事算什麼?!陳子豪急忙附和說,就是就是,我覺得您也不會為這點事耿耿於懷。另外,我今天來是想和您探討一個學術問題。孔繁綺眼睛一亮說,你總算是長大了,能夠和奶奶探討學術問題了!說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會盡量告訴你!陳子豪說我這幾天查了一下以前的舊報紙,一份六十年代的報紙說,我父親陳樂山把《盛世良辰》當作四舊交給了有關組織。我想知道,這是真的嗎?如果《盛世良辰》是我父親交給有關組織的,那後來落實政策時為什麼沒有還給咱們家?真的《盛世良辰》到底在哪裡,您知道嗎?

孔繁綺勃然變色道:“你這是什麼學術問題?!你這是變著法兒打聽《盛世良辰》的訊息。我已經說過不許再提這件事情,你這麼快就忘記了嗎?我再最後告訴你一次,在這個家裡永遠不許再提《盛世良辰》這幾個字!除非你不再是我孫子!”孔繁綺氣哼哼地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身體因為激動而不住地顫抖。

“奶奶!”陳子豪看著奶奶的背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3

孔繁綺不知道的是,除了陳子豪和姚詢,對《盛世良辰》的下落一直很感興趣的還有劉鳳蘭。只不過因為囿於孔繁綺徒弟的身份,她不能公然違背師傅的意願,只能在背地裡調查。

這天,她按照之前的記憶,找到永興街20號,這裡現在叫龍興家園。劉鳳蘭一路走來,一邊走一邊四下裡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龍興家園大門外有一個值班崗亭,裡面坐著一個保安。劉鳳蘭走到崗亭前問道,師傅,麻煩問一下這是永興街20號嗎?“是呀,那上面不是寫著嗎?”保安指著背後建築上釘著的門牌號。劉鳳蘭說我記得這裡以前不都是平房嗎?保安一臉驚奇地反問,平房?這裡哪有平房?我來的時候就是樓房。劉鳳蘭問他來這裡多久了?保安說差不多五年。劉鳳蘭問,那你知道這裡以前的住戶都搬哪兒去了嗎?保安搖頭說不知道,要不你去派出所問問吧,就在前面那個路口左轉。

4

另一邊,陳子豪也約了父親陳樂山見面,想對面一探究竟。父子二人無聲地對視,似乎都有些尷尬,還是陳樂山先打破了沉默。陳樂山說其實,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陳子豪揚了揚眉毛,似乎有些意外。陳樂山神情黯然道,我知道,這些年,你奶奶和姑媽一定很恨我吧?再加上前幾天這件事,你也肯定會恨我!陳子豪看著父親的樣子,突然感到一陣心酸。“其實,事情也未必像您想象的那樣!實際上,這麼多年奶奶和姑媽很少提到您,就彷彿沒有您這個人一樣!”陳樂山表情尷尬,咧嘴乾笑兩下,不知道說什麼好。陳子豪看著父親的樣子,不忍心再追問下去,父子二人於是又沉默起來。片刻,陳樂山問他,你說想見我,有什麼事情嗎?陳子豪說我還是想問問有關《盛世良辰》的事兒。陳樂山說你想知道什麼?陳子豪說這麼多年,奶奶和姑媽一直小心翼翼地迴避所有有關《盛世良辰》的話題,我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陳樂山嘆氣道,此事說來話長。陳子豪說我查了一些舊報紙,那上面說是您當年把《盛世良辰》交給有關組織的,是真的嗎?陳樂山沒有回答,算是預設。

陳子豪說如果報紙上說的是真的,您為什麼要那麼做呢?陳樂山回答,你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很多事情你可能瞭解不了。因為你奶奶的身份,我失去了一切機會,不論是招工、招幹還是上大學,全都靠邊站,如果我不和家庭斷絕關係,我這輩子就毀了。可是,那時候我才20多歲呀,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陳子豪反問,可是您這樣做為奶奶、為這個家想過嗎?您想過您的行為可能會傷害所有的親人嗎?陳樂山辯解道,你不明白,那是個非常時期。在那種狀態下,人不可能有太多選擇,那是一個人鬥人的年代,一個人要是心太軟,為別人想得太多,只能把自己搭進去,把自己的一輩子葬送掉。

陳子豪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地看著父親。陳樂山說我過幾天就要回法國了,而且我年歲大了,又沒有其他的孩子,你願意跟我去法國嗎?陳子豪無奈地笑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最困難的時候都過去了,我現在有能力創造屬於自己的天地。陳樂山搖頭說,我已經都打聽清楚了,你的公司現在陷入困境,瀕臨倒閉,為什麼要拒絕父親的幫助呢?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你的父親吧?我只是想盡自己做父親的責任。陳子豪突然激動起來,提高聲音說您還知道責任?當年,您把《盛世良辰》交給有關組織的時候,想到過自己做兒子的責任嗎?這麼多年,你音信皆無,想到過自己當父親的責任嗎?陳樂山說以前或許是我不對,但不管怎麼說,我現在回來了,帶回了《盛世良辰》,說明我還是愛國的,還是愛這個家的。陳子豪說您沒資格說這個。你要是真愛國,為什麼捐獻《盛世良辰》之前一定要奶奶先給您打電話?您如果真愛這個家,為什麼在知道《盛世良辰》是贗品時,您不去向奶奶誠懇地道歉?這麼多年,你刺激她還不夠嗎?陳樂山無奈地連連搖頭說你不懂,你不懂。陳子豪說對,我是不懂!我不懂您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做!更不懂您現在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子豪說完,起身揚長而去。

陳樂山望著陳子豪的背景,眼眶裡湧出淚水。

5

劉鳳蘭按照保安的指引,找到了永興街派出所。戶籍室民警小李告訴她,永興街這一片都是拆遷區,總數大概有上萬戶。而且從九十年代中期就開始陸續拆遷,拆遷戶搬到哪裡的都有,有的後來又回遷過來,有的就沒再遷回來,但戶口還在這裡。這樣的情況大約有幾千戶,要查詢起來非常困難。

劉鳳蘭幾乎一無所獲,黯然地離開派出所。回繡房的路上,她乘坐的公共汽車與陳子豪的車擦肩而過。陳子豪和姚詢去找奇珍閣當年的庫管劉全有。劉全有告訴他們,他確實保管過《盛世良辰》,但在改革開放之前結束前,它就被人拿走了。

陳子豪和姚詢面面相覷,目瞪口呆。陳子豪問是被什麼人拿走了?劉全有說《盛世良辰》被送到奇珍閣以後,一直由我保管。一晃好幾年過去了,也沒人問過這事,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突然有一天,大約是七六年吧,來了一個人,說是原來去收走《盛世良辰》的有關組織頭目張向紅派來的,說是原來收走《盛世良辰》是錯誤的,上面要物歸原主,因此把《盛世良辰》等一大批東西都拿走了。姚詢問那您後來和那個叫什麼張向紅的還有聯絡嗎?劉全有搖頭說那種人,大家都討厭,誰還能和他有聯絡?陳子豪問那您知道他們家住哪兒嗎?劉全有提供了一個大概的地址。

6

劉全有提供的這個地址也指向永興街20號,也就是龍興家園。陳子豪和姚詢找到小區的物業辦公室。

陳子豪告訴物業的工作人員,說想找一個叫張向紅的人,不知道你們能否幫我們查一下?一個女員工問他住幾號樓?姚詢說我們不知道,就聽說他住在這裡。

一個男員工走到一臺電腦前,坐下,敲打鍵盤,螢幕上出現一個表格,裡面黑壓壓寫著人名和門牌號。工作人員甲輸入“張向紅”三個字,螢幕上彈出一個對話方塊,上面寫著“沒有符合條件的資料”。男員工說沒有這個人呀!你們肯定他叫這個名字嗎?姚詢說肯定。男員工又問是工長張,方向的向,紅色的紅嗎?陳子豪肯定說是!工作人員直搖頭,說那就奇怪了,如果名字沒有錯,在電腦裡都應該能查到的。

陳子豪和姚詢面面相覷,倆人都似乎都有些灰心。男員工又問,對了,是誰告訴你們他住兒的?姚詢說是一個朋友。男員工問那他有什麼子女、配偶什麼的嗎?陳子豪搖頭說沒聽說過。男員工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我們這裡登記的都是業主的名字,如果業主不是他,而是他的子女或者配偶,我們這裡是查不出來的。如果挨家打聽,工作量太大了,我們可沒有這麼多的人手。姚詢問那有什麼辦法能找到他呢?男員工說如果你們肯定他住這兒的話,可以去派出所,他們那裡應該是都有登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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