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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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蘇州,是寧靜而靈動的,在曲徑通幽的迴廊裡,迴響著蘇州評彈的嫋嫋餘音,順著這餘音往前走,是亭臺水榭。迴廊和水榭裡都掛著紅色的燈籠。清澈的湖水被燈籠發出的光芒映紅,反射著粼粼的波光。羅樂的姐姐羅珺穿著旗袍懷抱琵琶正在演唱。幾十個中外觀眾圍坐在她周圍,聽得如醉痴。
與心情愉悅的聽眾們不同的是,陳子豪的心情卻沒那麼輕鬆。望著庫房裡堆積如山的原材料,誰看了都會頭大。陳子豪一言不發地坐在庫房的紙箱上,羅樂和他公司的員工王鑫擔心地看著他,王鑫說今天已經有供貨商來催款了。陳子豪問他,有沒有可能把這批貨轉手出去?王鑫無奈地說,恐怕比較難!這批貨都是按照咱們當初的要求訂製的,對於別的廠家來說,如果他們的設計跟咱們不同,這批貨就等於是一堆垃圾。陳子豪倒吸一口涼氣,沉吟不語。王鑫怕他著急,說陳總,您也別太著急,我們再想想辦法。羅樂岔開話題說走吧,先吃飯去吧,我姐一會兒也過來。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陳子豪抬頭看著王鑫說你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想辦法。羅樂對王鑫偷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回去。王鑫說那我先走了,陳總!陳子豪說這幾天辛苦你了!王鑫說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的本分,說完走遠了。陳子豪望著王鑫的背影,衝羅樂伸出手,問有煙嗎?羅樂說這兒不是庫房嗎?陳子豪苦笑說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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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豪和羅樂開車去接演出結束的羅珺,三個人去吃飯。羅珺一見面就著急地問,到底怎麼回事兒?我聽阿樂說你們公司的設計師跳槽了?羅樂氣憤地附和,他媽的,豈止是跳槽?那小子把這邊的設計方案整個都給帶走了,然後今天搶先開了釋出會,現在子豪這邊和人家籤的合同全都作廢了!羅珺吃驚得合不攏嘴,說這也太不像話了,這得去告他呀!羅樂說我也這麼說!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陳子豪聽著他們姐弟的對話,一直沉默著,若有所思。羅珺問他,子豪,你怎麼不說話?你現在怎麼想?陳子豪慢悠悠地說,打官司的想法我也有過,但不是那麼簡單的!羅樂說,不管有多難,咱都得試試!咱總不能吃啞巴虧吧?!羅珺也說,是呀!要不然你這損失得多大?陳子豪苦笑,翻開選單說,真不好意思,這點事把你們兩個都麻煩來了,先吃東西吧,我估計你們倆也都餓著呢!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公司幹不成我和阿樂學當園林設計師去。羅珺推了他一把,說你胡說什麼呢?!哪就那麼容易幹不成了?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現在你的陣腳可不能亂啊!亂了陣腳就不像你陳子豪了!羅樂揚起手說,先點菜,邊吃邊說,我都餓死了!服務生,點菜,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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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羅樂拿著寫有“安德烈”三個俄語字的牌子來到機場,站在出口處,把牌子高高舉起,兩隻眼睛就彷彿雷達一般掃描著每一個從出口處出來的乘客。突然,他一下子愣住了。他看到了一個寫著自己中文名字的牌子。那個牌子被一位一身休閒打扮的男青年放在行李車上推著走出來。羅樂一下子笑了,他感覺自己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一定是安德烈的男生。安德烈這時也看到了羅樂手裡舉的牌子,他忙拿起推車上寫著羅樂的牌子衝著羅樂揮動著,羅樂笑著向安德烈走過去。隨著距離的縮短,兩個人看著各自手裡的牌子都不由得笑了。羅樂再次確認,你是安德烈?安德烈也確認,你是羅樂?他們雙方同時將右手拿著的牌子交到左手,然後又同時向對方伸出手準備握手,兩個人又情不自禁地笑了。這一次,他們笑得十分放鬆,就像是兩個認識很久的好朋友。羅樂問他,你知道這在我們中國叫什麼嗎?安德烈茫然地搖頭。羅樂說這叫英雄所見略同!然後搶過安德烈的行李車就往出口推。安德烈急忙說,我自己來,自己來!羅樂毫不鬆手,說你是客人嘛,就別跟我爭了!倆人就在你爭我奪中,開心地向大廳外走去。
一路上,安德烈好奇地看著車窗外匆匆閃過的一切。羅樂側過頭看著安德烈問,你是第一次來蘇州嗎?安德烈回答,是第一次,這裡很特別。羅樂問,哪裡特別?安德烈回答,哪裡都特別。羅樂又問,不一樣就是特別嗎?安德烈認真地看著窗外說,是不一樣得很特別。羅樂笑了。安德烈輕聲地自言自語道,她一定會喜歡這裡。羅樂一愣,她?她是誰?安德烈收回目光,看著羅樂說你也很特別。羅樂逗他,比你剛才說的那個她還特別嗎?安德烈一下子愣住。一會兒,兩個人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羅樂把安德烈拉到落腳的賓館,進到房間裡,安德烈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羅樂介紹說,下面就是蘇州河。安德烈有些驚喜地問道,是嗎?難得你想得這麼周到。羅樂掏出名片給安德烈說,要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有事你隨時給我打電話。安德烈接過名片說,你就放心忙你的吧!其他的事我自己能行。羅樂關上門出去了,安德烈回到窗前,望著流淌的蘇州河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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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小雨,陳子豪的公司門前不時經過的人們手裡舉著不同花色的雨傘,朦朦的雨絲輕輕敲打在傘面上顯得靜謐而溫馨。羅樂開車駛進公司院內。
辦公室裡,陳子豪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雨絲。王鑫進來彙報說,已經有好幾家公司來催收貨款,之前答應可以延後的公司也紛紛變卦,有些牆倒眾人推的意思。正說著,羅樂推門進來,聽到王鑫說話的他接茬道,我看你現在是四面楚歌呀!陳子豪苦笑說,豈止,簡直是十面埋伏!羅樂問他準備怎麼辦?陳子豪說還能怎麼辦?涼拌!實在不行,我先把車賣了。羅樂又問,那林軍那小子和藍貝公司怎麼辦?陳子豪反問,你的意思呢?羅樂說先跟他們提條件,要是他們不答應,咱們就法庭上見!不能就這麼善罷甘休!那太便宜他們了!陳子豪又問,你覺得他們會答應嗎?羅樂撓撓頭說,我想會吧。他們是大公司,恐怕也不願意有人說他們抄襲吧?陳子豪看著他沉思。羅樂說就這樣決定了!我現在就去找他們,讓他們下午過來談,你把證據準備好。羅樂說完,一陣風似地起身拉開門出去了。陳子豪看著他的背影,想說什麼卻沒開口。羅樂其實並沒去藍貝公司,他還沒有那麼幼稚,他知道如果貿然登門,除了大吵一場,根本不會有什麼實質的作用。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敲山震虎,所以他去找了劉處長,問他要了張總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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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把自己到蘇州的訊息告訴李美妍,李美妍正在長城上寫生,接到安德烈的電話,她興奮地跳了起來,在長城上手舞足蹈起來,還好長城上沒什麼人。
和李美妍一樣興奮的還有藍貝公司的張總和林軍,因為釋出會還算成功,陳子豪那邊也沒有進一步的訊息,而訂單已經紛至沓來。但是這種興奮沒持續多久就被一個電話給破壞了。張總接完電話,意味深長地看著林軍笑著,笑得林軍直發毛。林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虛地問,張總,您怎麼了?張總詭異地笑著問,你知道剛才那個電話是誰來的?林軍猜測著,誰?陳子豪?張總輕蔑地說,看來陳子豪說的並不全是假的。林軍結結巴巴地說,張總,您可別信他說的。張總冷笑道,我又沒說是他,你緊張什麼?做生意跟打仗一樣,最忌諱自亂陣腳。林軍問,那到底是誰來的電話?張總說叫什麼羅樂,說是陳子豪的朋友,他威脅說要告我們抄襲,讓我們下午去面談。林軍追問,那您什麼意思?張總又是冷笑,說怎麼?你害怕了?林軍強作歡顏道,怎,怎麼會!張總湊近他說,我就問你一句話,咱們那天釋出的那些款式,你是直接複製過來的,還是經過了修改?林軍說,我當然修改過了,哪能原封不動地照搬呀?那豈不是太沒職業道德了?!張總說那就行了,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下午有他們好瞧的。張總抽出一棵雪茄叼在嘴上,林軍為他打著火,張總哼了一聲,噴出一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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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設在陳子豪的公司,因為羅樂覺得理虧的是藍貝公司,讓他們上門就是為了震懾他們的囂張氣焰。4個人禮貌地互相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張總單刀直入,問道陳總叫我們來,不知有何貴幹?陳子豪看看羅樂,輕咳了一聲,似乎在考慮用詞。羅樂說陳總這個人不太善於向人張嘴,所以作為他的朋友我們不能不管!直說吧,關於你們公司抄襲我們作品的事情,您準備怎麼解決?
張總乾笑兩聲,瞥了一眼林軍,林軍會意,開啟隨身的公文包,從裡面取出膝上型電腦,開啟,將螢幕對著陳子豪和羅樂。張總指著電腦說,這上面就是我們那天發表作品的設計圖,請陳總指出我們哪裡抄襲了?
陳子豪看著電腦上的設計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羅樂注意到陳子豪表情的變化,看看林軍的電腦,又把陳子豪的電腦移過來,兩臺電腦螢幕上的設計圖總體感覺確實非常相似,但色調和細節的處理已經完全不同。
張總冷笑著問,怎麼樣?羅先生?你看明白了嗎?羅樂半張著嘴,這個……。張總趾高氣揚地說,我告訴你吧!藝術創作確實經常存在相似之處,但相似不等於就是抄襲!這是有嚴格區別的!你不能說看起來感覺像,就說我們抄襲!要說像,天底下所有的衣服、褲子都像,所有的上衣都有兩條袖子,所有的褲子都有兩條褲腿,那你能說所有的服裝都是一個人設計的?尤其作為中式服裝,相似的可能性就更高!難道你能說旗袍是你們發明的嗎?你能說對襟是你們發明的嗎?你能說盤扣是你們發明的嗎?
羅樂瞠目結舌,陳子豪的臉已經陰雲密佈。
張總繼續說道,再給你們普及點法律常識。從法理和常識上來說,從來只有後釋出的作品抄襲先發布作品的,沒有聽說過先發布的作品抄襲後釋出作品的!有嗎?現在我們的釋出會已經舉行,媒體已經廣泛報道,而你們的作品呢?你們的成品在哪兒?什麼時候釋出過?你們有什麼辦法證明你們的作品完成早於我們?如果沒有,即使打官司,輸的也是你們!說著瞥了一眼林軍,收拾東西走!林軍急忙把電腦關上,裝進公文包,跟在張總後面往會議室外走。
張總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忘記告訴你們了,我們今天來,根本就沒打算跟你們道歉!因為你們沒有取勝的任何理由。現在是法制社會,做任何事都要講證據,威脅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也算我對你們的衷告!張總面帶嘲諷地瞥了一眼陳子豪和羅樂,揚長而去。林軍緊跟在後面。羅樂用手指著他們的背影,怒不可遏道,就,就讓他們這麼走了?!陳子豪抬起頭,望著天花板發呆。羅樂攥緊拳頭,重重地打在桌面上,破口大罵,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