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成玉卻一點都不惱,反而還故作認真地端詳著被拍紅的手背,挑眉補充道:“不僅是隻花貓,還是隻會撓人的那種啊。”
看著他眼中未褪的溫柔,林繁漪突然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憑什麼?
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憑什麼能這樣輕易地得到她七年都未曾觸及的親近?
林繁漪本來以為,雖然雲成玉對誰都是疏離冷淡的,但面對她時,總是有些特別的,偶爾還是能安靜地說兩句話,聊一會天。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對他來說,除了家人以外,竟然還有一個人是特別的,他會笑,會打趣,會露出那般溫柔的神色……
在回藥王谷的路上,林繁漪折斷了無數根擋路的枝條。
“烏竹眠……”她反覆咀嚼這個名字,像在品嚐某種劇毒。
不過是個沒教養的丫頭!粗魯、放肆,連吃相都如此難看!憑什麼可以這樣輕易地得到雲成玉的溫柔?他到底看上她什麼了?
而她呢?
她從小學習禮儀,熟知萬千藥方,日日勤修苦練,處處謹言慎行,溫婉大方,人人都誇,那個野丫頭根本就比不上她!可即便如此,雲成玉的目光,卻從未為她停留,認識七年,換來的永遠只是他疏離的一句“林小姐”?
嫉妒的種子,從見第一面起,就深深紮根在了林繁漪的心底。
在得知雲成玉竟然拜入了烏竹眠的師門,成了她的三師兄後,她偶爾會以送藥的名義去青荇山,看見烏竹眠時會微笑頷首,會在眾人面前稱讚她天資卓絕,有時還會“不小心”多準備一份靈茶送給她。
林繁漪開始暗中觀察烏竹眠。
她就像一陣自由的風,最喜歡遊遍神州大陸,十次到青荇山,只有三四次才能遇上,可每次遇見,她周身的靈力都比上一次更加精純,修為比上一次更上一層臺階,靈力如江河奔湧,修為則節節攀升。
她偶爾會坐在懸崖邊,任由山風掀起衣袍。
她偶爾會踏月而歸,哼著走調的小曲,驚起一樹棲鳥。
她一直都不曾改變,散發著一種渾然天成的明亮,不為任何人改變,不為任何人永久停留。
她也永遠不知道,有人把她的一切都看作劇毒,日復一日,痛飲入喉。
林繁漪躲在陰影裡,死死盯著那道身影,指尖掐入樹皮,滲出了絲絲血跡,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藏在暗處的老鼠,窺探著烏竹眠的生活。
嫉妒像毒蛇,日復一日啃噬著她的理智。
後來林繁漪開始做夢。
夢裡,她看到烏竹眠被無數雙手拖入深淵,看到雲成玉終於將目光轉向自己,溫柔地喚她“繁漪”。
可每次醒來,現實卻依舊冰冷刺骨。
雲成玉依舊只看著烏竹眠。
烏竹眠的修為依舊一日千里。
而她林繁漪,本是藥王谷的少谷主,受萬人稱讚,卻怎麼都比不上她。
起初,她還能勉強維持表面的溫婉大方,但是越接觸下來,她就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不再去青荇山,連給雲成玉煉藥的任務,都落在了烏竹眠的身上。
直到百年前的魘怪之亂,林繁漪的夢,成真了。
當劍尊隕落的訊息傳開時,很多人為此感到痛苦和惋惜,她的手指也在微微發抖,卻不是因為其它,而是感到了興奮。
如果雲成玉再也見不到烏竹眠,他的目光,是不是就會落在自己身上?
烏竹眠不在了,陰影也消失了。
林繁漪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如夜梟嘶鳴,在空蕩的藏經閣內迴盪。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哪怕烏竹眠死了,雲成玉卻還是掛念著她,哪怕雲成玉被煉製成了生傀,卻還是忘不了她。
而現在,死去百年的烏竹眠死而復生,站在了她面前。
陰影再次落下,林繁漪這才發現,在烏竹眠面前,她依舊是那隻狼狽的老鼠,只敢躲在陰影中窺探,永遠無法掙脫夢魘。
她用嫉妒又惡毒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烏竹眠,不甘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威脅道:“你以為你拿到金鑰就沒事了嗎?你若是敢殺我,我就讓雲成玉給我陪葬!”
聽見這話,烏竹眠只是垂著眼眸,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枚金鑰,神色淡漠。
“林繁漪。”她緩緩開口,嗓音清冷如冰泉:“你不用著急,你父女二人覬覦我三師兄的靈骨,還將他煉製成生傀——”
她抬眸,眼底寒芒驟現。
“——全都死不足惜。”
話音未落,林繁漪腳下的地面驟然裂開,無數道靈力凝成的鎖鏈破土而出,如毒蛇般纏上她的四肢、脖頸,將她狠狠勒緊!
“不……不!爹,爹救我!救我——!”林繁漪瘋狂掙扎,卻發現自己連一絲靈力都調動不了,彷彿整個人都被某種恐怖的力量鎮壓,連呼吸都被剝奪。
看見這一幕,林無愆卻視若無睹,垂下腦袋,並不回應,瘋狂地在芥子囊裡翻找某一件法器。
烏竹眠靜靜看著林繁漪,眼底沒有絲毫憐憫:“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死得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