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
宿訣……魔君……
大師兄……墮魔……
這些詞語在她混亂的識海里瘋狂衝撞、撕裂,記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渣,反覆切割著她脆弱的神魂。
寒潭底的冰冷刺骨,魂魄碎裂的無邊劇痛,師權偽裝的“溫柔”和苦澀的藥湯,被篡改記憶的混沌茫然……這些畫面交織著,扭曲著。
最後,便是宿訣那雙猩紅的、充滿了痛苦和瘋狂的血眸。
這雙眼睛,與她靈魂深處烙印的那個在桃花樹下笨拙微笑、在演武場上意氣風發、在她受傷時眼神焦灼疼惜的青年重疊又撕裂,完全無法融合。
巨大的認知撕裂感讓玉搖光頭痛欲裂,幾乎要再次陷入瘋狂。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醒的冰冷。
她不能瘋!她要弄清楚!她要弄明白這荒唐的一切!
玉搖光強迫自己去梳理那些混亂的碎片。
記憶中的宿訣,笑容乾淨,眼神明亮,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赤誠和一點點在她面前的笨拙。
他會因為她一句想吃山下的糖葫蘆,連夜御劍百里去買;會在她修煉遇到瓶頸時,默默陪她枯坐整夜;會在她被魘怪圍攻時,渾身浴血也要將她護在身後……
他是她心中最溫暖、最堅實的依靠,是她懵懂情愫最終沉澱為刻骨愛戀的歸宿。
最後是撕裂般的痛楚……
玉搖光最後的記憶碎片,定格在了收到他傳訊符時的短暫喜悅,緊接著便是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拖入無邊黑暗……
冰冷刺骨的寒潭水、魂魄被撕裂的劇痛……
還有……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那一聲彷彿來自遙遠天際的、冰冷的呼喚:“搖光。”
那是宿訣的聲音,是他嗎?是他眼睜睜看著她墜入寒潭?還是他就在附近,卻無能為力?或者……他本身就是……
不!
玉搖光本能地搖頭,將這個可怕的念頭甩開,她記憶中的宿訣,絕不會傷害她,絕不會!
可那雙猩紅的魔眼,那身纏繞著不祥魔氣的衣袍,那屬於“不夜天魔君”的恐怖威壓……這些冰冷的現實,又該如何解釋?
“騙子……”她無聲地重複著,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如果連最信任、最愛的人都變得面目全非,那這失而復得的“家”,這青荇山的月光,又有什麼意義?
眼淚無聲地滑落,冰冷地砸在手臂上,玉搖光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寒冷,比寒潭底更甚。
她下意識地抱緊自己,指尖觸碰到了頭頂那對毛茸茸的耳朵,屬於九尾狐族的本能,在極致的悲傷和混亂中悄然甦醒,帶著一絲被深埋的警惕和……對力量的渴望。
就在這時,靜室外傳來一陣刻意放輕卻依舊難掩急切的腳步聲,還有李小樓帶著哭腔的聲音,低聲道:“小師姐,二師姐她怎麼樣了?我能進去看看她嗎?就一眼……我保證不說話!”
“聽話,師姐現在需要靜養。”烏竹眠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她剛經歷大劫,神魂不穩,情緒也很脆弱。讓她自己待一會兒吧。”
“可是我好擔心……”李小樓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大師兄在裡面嗎?他是不是也很難過?我看到他眼睛紅得嚇人。”
門外的對話清晰地傳入了靜室。
蜷縮在角落的玉搖光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
小師妹阿雲……那個總是跟在她身後,甜甜地叫著“二師姐”,闖了禍就躲到她身後的活潑小師妹。
她還活著?她也在外面?
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的暖意,如同寒夜裡的火星,在玉搖光冰冷的心湖中閃爍了一下。
宿訣也聽到了門外的聲音,周身的氣息不可控地變得危險而壓抑,驟然轉向緊閉的門扉,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強烈的警告意味。
對現在的他來說,任何可能驚擾玉搖光的存在,都是警惕的物件。
門外的李小樓似乎被烏竹眠勸住了,腳步聲漸漸遠去,帶著不甘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