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師衡突然跪倒在地對著宿訣重重叩首:“魔君息怒!我願以師家千年基業作保,定讓阿權付出代價,但求留他一命……畢竟當年確實是他從寒潭……”
師夫人哽咽著說道:“那些藥……那些藥我也幫著煎過,要殺先殺我!”
最令人心碎的是師九冬,小姑娘掙脫李小樓的手,跌跌撞撞跑到宿訣魔氣籠罩範圍內,小臉瞬間被魔氣灼出血痕,哭著說道:“魔君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小叔叔吧。”
宿訣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沸騰的殺意和怒火瞬間凝滯,他動作微滯,魔氣出現剎那紊亂。
他看向玉搖光,看著她撲過去緊緊抱著師權,如同受驚的小獸般瑟瑟發抖,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陌生……
那眼神,比宿訣承受過的任何酷刑都更讓他痛徹心扉,他抓向師權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周身狂暴的魔氣如同潮水般退去,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踉蹌後退一步,臉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痛苦和茫然。
是啊……他的搖光……現在不認識他了,在她的世界裡,師權才是那個“愛人”,是她的依靠。
他若殺了師權……搖光會怎樣?
一旁的李小樓死死咬住下唇,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看著玉搖光那雙曾經靈動狡黠的狐狸眼如今卻像蒙了塵的琉璃珠子,空蕩蕩的沒有半點神采,記憶裡會捏她臉蛋的二師姐,此刻卻像個迷路的孩子般蜷縮在仇人身後。
“二師姐……”她哽咽著喚了一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衣角,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皺。
當年魘怪來襲時,她不小心受傷時,是二師姐把她護在身後,用九條尾巴結成屏障,血染紅了雪白的狐尾,可二師姐還在笑著逗她:“阿雲乖,等二師姐殺完這些,就帶你看煙花。”
見宿訣暫時被理智拉回,烏竹眠心中稍定,安撫地揉了揉李小樓的腦袋。
她不再看頹然的宿訣和怨毒的師權,而是緩緩蹲下身,柔和的目光裡帶著小心翼翼的探尋,看向緊緊依偎在師權身邊、如同驚弓之鳥般的玉搖光。
“二師姐……”烏竹眠的聲音輕柔得如同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是我,阿眠,你還記得我嗎?烏竹眠……你的師妹。”
她伸出手,動作極其緩慢,彷彿生怕嚇到玉搖光。
玉搖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氣質清冷絕塵、眼神卻異常溫柔的女子,又看看身邊重傷吐血的師權,眼神充滿了混亂和恐懼。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師權的手臂,將臉埋在他肩頭,身體微微發抖,像一隻尋求庇護的幼狐。
“阿虞,別怕,別怕……”師權艱難地抬起手,輕輕拍著玉搖光的背,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在,有我保護你……”
動作間,他看向烏竹眠的眼神中充滿了怨毒和挑釁,彷彿在說:看吧,她只認我。
烏竹眠的心沉了下去,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二師姐的失憶,比她想象的還要徹底,師權這十年來的“藥物”和心理暗示,如同最堅固的牢籠,將她真正的自我和過往牢牢鎖死。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謝琢光緩步走了過來,他的目光沒有落在師權或宿訣身上,而是專注地凝視著玉搖光。
作為劍靈,他對能量和靈魂的感知最為敏銳。
“她的魂魄受過重創,有外力強行粘合的痕跡,並不穩固。”謝琢光清冷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擊,清晰地剖析著:“妖丹也被一種奇特的陰寒藥力層層包裹、壓制,處於深度沉寂狀態。至於她的識海……更是被一種極其陰毒的神魂封印籠罩,扭曲了真實的記憶,灌輸了虛假的認知。”
“這封印……很強,也很古老,與那些壓制妖力的藥物同源,相輔相成。”他的目光如劍,掃過師權:“你不僅給她服藥,還對她施展了禁術級別的神魂封印,為了徹底將她變成你的‘阿虞’,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師權臉色更加灰敗,卻咬緊牙關,不發一言,只是將玉搖光抱得更緊,彷彿那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烏竹眠聽完謝琢光的話,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她站起身,目光如同審判之劍,落在師權身上。
“師權,你囚禁我二師姐,篡改其記憶,壓制其力量,其為罪一。”
“為達目的,濫用陰邪禁術,損其魂魄根基,其罪二。”
“為掩蓋罪行,巧言令色,矇蔽師家,欺騙我等,其罪三。”
“三罪並罰,罪無可赦!”烏竹眠的聲音如同寒冰墜地,字字鏗鏘,她看向重傷萎靡的師權,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念在你確實曾救她一命,今日暫且留你一命,至於你對她所做的一切……”
她的目光轉向茫然的玉搖光,聲音斬釘截鐵,“我會親手,一點一點,全部抹去,讓她做回真正的玉搖光!”
“不!你們不能帶走她!她是我的!是我的阿虞!”
聽到這番話,師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獸,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嘶吼著想要掙扎起來,卻被謝琢光隨手一道禁錮靈光牢牢鎖住,動彈不得,只能目眥欲裂地咆哮。
烏竹眠不再理會他的瘋狂。
她再次蹲下身,目光無比柔和地看向玉搖光,聲音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二師姐,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我是你的師妹烏竹眠,他是……”她指了指旁邊痛苦地看著這邊的宿訣:“他是宿訣,是大師兄,是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生病了,忘了很多事,我們會幫你治好,帶你回家,好嗎?”
或許是烏竹眠身上那源自同門的氣息讓玉搖光感到一絲微弱的熟悉,或許是謝琢光不動聲色地用太虛劍氣驅散了她心中一部分被強行植入的恐懼,玉搖光眼中的茫然和恐懼稍稍退去了一些。
她怯生生地看了看烏竹眠,又看了看那個紅著眼睛、死死盯著她、眼神複雜到讓她心口莫名發痛的俊美男人,最後又看了看被禁錮住、瘋狂嘶吼的師權,小臉上充滿了無助和混亂。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只是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帶著濃濃困惑的囈語:“家……?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