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逆行
空間扭曲的眩暈感只持續了一瞬,程棟的腳便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他肩上扛著兩個大男人,落地時一個踉蹌,險些跪倒。濃重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雜著湧入鼻腔,讓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們落在了一條窄巷裡,距離鐘樓不過三五百步。
身後,是銅鐘砸入地面的轟鳴,以及北蠻人驚怒交加的慘叫和咒罵。
巷子口火光閃爍,人影幢幢,混亂的喊殺聲此起彼伏,整座安和縣都成了一鍋煮沸的粥。
“咳……咳咳……”鄭元昌被程棟放下,靠著牆壁劇烈地咳嗽起來,每咳一下,嘴角都溢位新的血沫。趙天龍的情況稍好,但臉色也是一片灰敗,他捂著胸口,大口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看著程棟:“你小子……剛才那是……什麼玩意兒?”
“保命的符。”程棟言簡意賅,他自己也不好受,體內元氣幾乎被抽空,臉色比紙還白。剛才那張“縮地符”是他壓箱底的寶貝,畫一張就要耗費大半心神,若非生死關頭,他絕不捨得用。
“柳問心那狗賊!”趙天龍啐了一口血沫,罵道,“我操他祖宗!勾結北蠻,引狼入室,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現在說這些沒用。”鄭元昌緩過一口氣,眼神依舊凝重,“他不會放過我們。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柳問心的實力給他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差距,五階對三階,如同巨象踩螻蟻,若非程棟最後那記陽謀加奇符,他們三人此刻已是鐘樓上的三具屍體。
“走?往哪兒走?”趙天龍苦笑,“城門破了,到處都是北蠻韃子。城裡,還有柳問心那條毒蛇,說不定還有玄鴉衛。咱們現在是甕裡的鱉,鍋裡的肉。”
程棟扶著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腦中飛速盤算著。出城,絕無可能。
北蠻大軍已經湧入,外面更是天羅地網。
留在城裡,危險重重,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縣衙。”程棟吐出兩個字。
趙天龍一愣:“回那兒去?那老頭還在,不是添亂嗎?”
“就是因為他在,那裡才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程棟解釋道,“北蠻人剛入城,目標是搶掠和屠殺。縣衙那種地方,沒什麼油水,一時半會兒不會被盯上。柳問心也一樣,他自恃身份,絕不會想到我們敢殺個回馬槍,躲回他眼皮子底下。”
鄭元昌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有道理。我們現在需要一個地方調息恢復,縣衙確實是眼下唯一的選擇。”
三人計議已定,不再耽擱。
程棟從懷裡摸出兩顆丹藥,塞給鄭趙二人,自己也吞下一顆。丹藥入口,化作一股暖流,稍微緩解了內腑的傷勢。他們藉著夜色和混亂的掩護,如三道幽靈,在小巷與屋頂間穿梭,小心翼翼地避開一隊隊燒殺搶掠的北蠻兵,重新摸回了縣衙。
縣衙後院,那間小屋的燭火竟然還亮著。
程棟推開門,只見那老官差正跪在地上,將散落的卷宗一卷一卷地重新碼好,彷彿外面那震天的殺聲與他無關。聽到門響,他抬起頭,看到去而復返的三人,渾濁的眼睛裡沒有驚訝,只有一片死灰般的平靜。
“你們……怎麼回來了?”他沙啞地開口。
“老丈,城破了,快跟我們走!”趙天龍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老官差搖了搖頭,他扶著木箱,顫巍巍地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走?我這把老骨頭,能走到哪裡去?”他指了指窗外火光沖天的夜空,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笑,“聽聽這聲音,整個安和縣,都完了。我守了這裡一輩子,到頭來,什麼都沒守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程棟走上前,試圖拉起他的胳膊,“您跟我們走,等趕走了北蠻人,您再回來重建安和縣!”
“重建?”老官差看著程棟,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娃娃,你不懂。這房子燒了,可以再蓋。田地荒了,可以再種。可這人心要是散了,就再也聚不起來了。”他撫摸著那口裝滿了戶籍田契的木箱,眼神裡有一種近乎偏執的溫柔,“這些,是安和縣的根。我帶不走它,也不想把它留給那些畜生。我死,也得跟它死在一塊兒。”
他的語氣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
程棟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他說不動這位老人了。有些人,有些信念,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對於這位老人而言,安和縣就是他的全部。城在,他在。城亡,他亡。
鄭元昌沉默地看著這一幕,最後對著老官差,鄭重地抱了抱拳。他出身軍伍,最能理解這種與腳下土地共存亡的情懷。
就在這時,老官差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蹣跚地走到角落,從一堆雜物裡翻出一個破舊的鐵盒。他開啟鐵盒,從裡面抽出一份佈滿了血汙和褶皺的軍報,遞給程棟。
“這是城破前,北城校尉派人送來的最後一份軍情。”老官差的聲音透著一股虛弱,“你們……或許用得上。”
程棟接過軍報,展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軍報上的字跡潦草而急促,顯然是倉促間寫就。但上面的內容,卻讓三人如墜冰窟。
“……蠻兵勢大,遮天蔽日,初步探明,先鋒騎軍三萬,後續步卒連營十里,總數恐在十萬之上……我部守軍三千,十不存一……獨臂張將軍死戰不退……安和危矣,交州危矣,江南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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