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被重新關進了那間散發著黴味的小黑屋。
門外的世界，她只能透過門縫底下那一道吝嗇的光線，以及李紅梅尖利的吆喝聲來感知。
胃裡的灼燒感在吃了那碗冷飯後並未緩解多少，反而因為後續幾頓依舊是殘羹冷炙而更加頑固地糾纏著她。
身上的淤傷在陰冷的環境下隱隱作痛，時刻提醒著她這具身體的脆弱和所處的險境。
但她的眼神，在門關上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一絲一毫屬於“明昭”的驚惶。那是屬於星際科學家明昭的、淬鍊過星火的冷靜與專注。
接下來就是扮演。
這是她給自己定下的第一要務。她清晰地記得後面她偷看到的，那個軍人開啟圖紙時的眼神變化。
他認出來了，也一定會行動的。
現在，她只需要扮演好一個被長期虐待、嚇破了膽、逆來順受的“啞巴”女孩，放鬆這兩人的警惕心，等待那個必然到來的節點。
於是，當第二天清晨，李紅梅罵罵咧咧地開啟門，像驅趕牲口一樣把她拽出來，指著院子裡堆積如山的髒衣服時，明昭只是低著頭，默默地走過去，用冰冷刺骨的井水開始搓洗。
粗糙的布料磨礪著她的手指，冷水讓關節僵硬疼痛，她一言不發。
李紅梅叉著腰在旁邊監工，嘴裡不乾不淨：“喪門星！就知道吃白飯！洗個衣服都磨磨蹭蹭！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早把你送……”
後面的話被一聲刻意的咳嗽打斷。是黃衛國，那個記憶中總是帶著陰沉眼神的“養父”，穿著一身半舊的幹部裝，拎著公文包從屋裡走出來。
他面容寬厚，板著臉警告李紅梅的樣子根本想不到這會是一個間諜。
他瞥了一眼沉默洗衣服的明昭，又警告地瞪了李紅梅一眼，後者悻悻地閉了嘴，轉身進了廚房。
明昭垂著眼瞼，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心裡卻雪亮：這對“養父母”之間，黃衛國才是真正的主導者，李紅梅更像一個執行命令的打手。他們的謹慎和警惕性很高。
接下來的兩天，明昭成了家屬院裡一道沉默的影子。劈柴、挑水、清掃院子、甚至被李紅梅指使著去合作社排隊買限量供應的東西。
原主明昭很少外出，而且李紅梅在面對別人詢問時都會溫柔笑著回答。
“這孩子就是不願意出門，給她錢讓她買東西還這麼磨蹭……也就我們老黃願意收養，畢竟是救命恩人的獨女……”
她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機械地執行著每一個指令。偶爾有鄰居投來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她也只是迅速低下頭，加快腳步離開。
她完美地扮演著一個被長期壓抑、失去聲音、只剩下恐懼和麻木的形象。雖然在外人看來就是不愛說話，有些陰森，身上還老是破破爛爛的可憐娃。
只有在小黑屋的絕對黑暗中，她才會放鬆緊繃的神經，活動著痠痛的筋骨，用星際時代學過的、最基礎的體能恢復技巧，對抗著身體的虛弱。
她在腦中一遍遍模擬著可能發生的衝突場景，推演著各種脫身和反擊的方案。指尖的傷口結了痂又磨破，她毫不在意。
她在等。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和身體的疲憊中流淌。
第三天傍晚。
夕陽的餘暉給低矮的家屬院鍍上了一層黯淡的金邊，廣播喇叭里正播放著激昂的進行曲。
黃衛國難得地按時回了家，坐在堂屋那張掉了漆的八仙桌旁。
桌上擺著比平時豐盛些的飯菜：一小碟炒雞蛋，一碗飄著零星油花的青菜湯，還有兩個摻著玉米麵的窩頭。
李紅梅殷勤地給他盛飯，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明昭被允許坐在桌角，面前只有半個冷硬的窩頭和一小碗幾乎看不見米粒的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