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圳的青蔥歲月

第50章 以德報怨 冤家宜解不宜結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耳聽得外面一聲大喝“住手”,我抬頭一看,是穆經理,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了,走廊上更是水洩不通。那幾個傢伙顯然也看到了穆經理,迅速放下了拳頭,低眉順眼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我也趕忙垂下了雙手。

穆經理用手撥拉了一下,圍觀人群自動的為他讓開了一條路,他走了過來,站在臺階上定定的瞅著我們,足足沉默了有十幾秒鐘,才厲聲喝道,你們幾個,跟我過來。

穆經理在工廠裡可謂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在廣大工人中間更是有著絕對的生殺予奪的權威的,雖然甘二勤喊過來的幫手當中有兩個不是成賢公司的,可是我估計穆經理的威名他們肯定也是早有耳聞的,諒他們也不敢造次。於是,甘二勤在前面帶頭,我們幾個乖乖的,跟在穆經理後面魚貫而出,從人群中間穿過,向外面走去。

本以為要把我們幾個帶到辦公室,誰知道穆經理帶著我們朝他家走去,到了門口,他進去了,剩下我們幾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

很快他提了一把椅子出來,重重的摔在我們面前,然後坐了上去,二郎腿一翹,掏出一支菸,抽了起來,又沉默了。這個時候最容易讓人胡思亂想了,因為對方不說話,你就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不知道他想什麼,你就沒有辦法做準備,也就無法把握事態的發展方向,也就是丟掉了主動性,唯一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一支菸抽完了,穆經理把菸蒂丟在地上,然後用腳狠狠的踩了兩下,確定滅了,才冷冷的說道,我先不說其他的,我只想問問你們幾個,工廠的規矩,你們知不知道?聽到穆經理這明顯的帶有威脅性的問話,那幾個傢伙顯然是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本來只是想幫幫老鄉,不料卻被穆經理抓了正著。這穆經理的手段在泰華工業區可是聞名遐邇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他們幾個有些哆哆嗦嗦,面露懼色,不約而同地扭頭望向了甘二勤,心想,二勤,我們可是來幫你的,現在要怎麼辦啊?我們可不想被開除啊。

可是沒有想到甘二勤在這關鍵時刻,竟然慫了,你小子平時不是很囂張的嘛,看誰都是七個不平,八個不憤的,現在怎麼了,怕了?只見他眯縫著眼,緊閉著嘴,一句話也不說。過了一會兒,穆經理看沒有人答話,便把目光投向了我,問道,唐,你說說吧,怎麼回事?

本來我還想好好的向穆經理傾訴一下苦水,表明自己是忍無可忍才動手的,可是忽然我想起了來深圳前,父親對我說過的話,“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逼得別人無路可走”,還有,龍炎秋之前給我說過王燕舞的那事,廠裡有規定的,只要動了手,不管誰先誰後,那就雙方都有責任,一視同仁,誰都不可能獨善其身,全身而退的。

實事求是的說,這件事如果真的要追根究底的話,雖然是甘二勤挑釁在先,可是先動手的卻是我啊。就算我自信工廠不會因為這件事就開除了我,可是他們幾個就未必了,很大的可能會被開除的,我自然也會受到處分或者警告,可是如果害他們幾個工人失了業,我又於心何忍呢?再說了,在這一片,江西人人數眾多,在各個工廠裡都盤根錯節,真的要是徹底得罪了他們,那估計我以後還有大麻煩呢,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的,雖然咱不怕事,可是也沒必要四面樹敵啊,能饒人處且饒人啊。

想到這裡,我心裡瞬間有了主意,立馬強顏歡笑,說道,穆經理,我們沒有打架,您誤會了。

穆才林眼皮往上一挑,有些驚訝,嘴一撇,問道,什麼?誤會?

嗯,是的,穆經理。其實,您也知道的,經歷過上次球場的那件事之後,加上您的教育和調解,我和二勤在場下早就和好了,現在好著呢。

說著,我上前一步,一把摟過了甘二勤的脖子,他還想動,我一使勁,狠狠的夾住了他的頭,順勢還揪了一下他的臉,衝著他使了個眼色,笑嘻嘻的問道,對不,二勤?甘二勤這小子還是有點小聰明的,立馬就領會到了我的意圖,連忙像蒜臼子裡搗蒜一般使勁的點起了頭,說,是的,是的,穆經理,我和唐先生關係好著呢。說著,伸出左手攬住我的腰,我怕他使壞,連忙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讓他使不上勁。

我一看達成了協議,趕忙趁熱打鐵,說道,是這樣的,穆經理。剛剛呢,我們倆在一塊洗衣服,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香港功夫片,我說李小龍厲害,他說李連杰厲害。我就說李連杰那都是花架子,估計掰手腕都不一定能比得上我。二勤呢,十分的不同意,偏說我吹牛,死活都不信,還非要和我比試一下不可。對不對,二勤?是的,是的,我還是堅持李連杰厲害奧,唐先生。甘二勤忙附和道。

我看穆經理沒有說話,也只有接著編下去了,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沒有想到,我可能勁使大了,也可能是水池邊太滑了,一下子就把二勤給扯倒了,他一不留神碰到了旁邊的柱子上,您看,把臉都碰青了。旁邊的這幾個工友呢,是去伸手扶他的,真巧,這個時候您就過來了。剛才您肯定也看到了,我手裡還拿著溼衣服呢,也準備去扶他呢。哎呀,這瞎話編的連我自己都不信啊,簡直是漏洞百出啊,自相矛盾,可是事態緊急,沒有工夫再去斟酌,講究了,邏輯上不嚴密也顧不上了,等下看穆經理有什麼反應再想法去圓吧,現在最要緊的是救人啊!等我說完,穆經理又抬了一下眼皮,掃了一下他們幾個,然後拖著長長的聲調問道,是這樣子嗎?那幾個傢伙像得到了特赦似的,異口同聲的說道,是的,是的,穆經理。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就衝著我這一頓錯誤百出的解釋,老奸巨猾的穆經理是肯定不會信的。果然,他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在這個時候,上班的預備鈴聲適時的響了。他伸手看了一下手錶,抹了一把臉,說道,好吧,既然這樣,那就散了吧,不過,工廠的規定你們是都知道的,只要有人打架,無論對錯,通通都要開除的,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們奧。

我們幾個心領神會的整齊的答應了一聲“知道”,穆經理又用手點了點那兩個外廠人員,狠狠的說道,你們兩個如果再讓我看到來成賢廠來鬧事,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那兩個傢伙低著頭一聲不吭,直到穆經理的走遠了,我們幾個狠狠的互相對視了一眼,才散了。我怕他們趁機報復,便靠著牆退著朝洗衣間走去。

想一想,穆經理之所以草草的了結了這件事,其實也是有原因的。首先,這不是在上班時間,大傢伙都是成人了,不能管的太嚴,否則那要管的事就太多了;其次,男人之間發生一點衝突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又沒有出什麼大事,不就是臉青了一塊嘛,小事;第三,還真巧了,該上班了,他平常的習慣是早一步到工廠門口看著員工進廠,這不但體現了他作為經理對工廠的重要性,也提高了他在工人中的權威;最後,這不是沒有出什麼大亂子嘛,所以,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我回到洗衣間,一眼就看到梓彤正提著我的洗衣桶正站在門口神色緊張的東張西望呢,一看到我回來了,也不再避諱什麼了,趕忙放下桶跑了過來,拉著我的手,幫我拍了拍身上,著急的問道,怎麼樣,傷著了沒有?穆經理怎麼說的?

我忍著背上的痛,裝作若無其事,說,沒事,就捱了兩拳,你怎麼過來了?梓彤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著圈圈,哽咽著說,是嚴春玲上去叫我的,嚇死我了,沒事就好,我已經把你的衣服洗好了!我用手指抹了一下她眼角的淚水,說,沒事,你快去上班吧,別遲到了,我先把衣服拿上去晾了.其實我後來一細想,還是有些後怕的,我這次勝在利用甘二勤他們立足未穩,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真的拉開了打,時間一長,他們人多勢眾,我勢必要吃虧的。以前在各種段子裡,大家一直都認為北方人能打,其實,我到了南方之後,才發現更喜歡耍狠鬥毆的是南方人。

我個人認為,在西晉末年,安史之亂,還有北宋被滅的時候,因為戰亂,大批的漢人開始大規模南遷,可是南方山多地少,分攤到人頭上就很少了,再加上人家南方還有原住民啊,人數也不少的,為了能生存下來,只有靠拳頭來開路了,因此,上千年來,村落,部族之間爭鬥不息,慢慢的就變成了一種基因,況且,強者為大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不過論起打架,我相信很多人都不會把江蘇人看在眼裡的。因為大家都認為江南乃富庶之地,鶯鶯燕燕,文風深厚,比起文來,你自然是厲害,畢竟一千四百餘年的科舉,江浙的狀元就佔了十之七八,這可不是吹的。

所以大家想當然的就認為江蘇人打架不行,可是他們忘了一點,我們彭城人雖隸屬於江蘇,卻是純正的北方人。自古以來,彭城戰亂頻發,有記錄的大戰就有四百多次,當地人為了生存下去,民風自然也就彪悍的很,這和南方人是一樣的,也是有基因傳承的。

古人說得好:老虎不出手,你以為老子是病貓呢。我一打六的事迅速的被添油加醋的傳了出去,在整個泰華工業區我可算是個名人了,一些小混子看到了我也都會在背後指指戳戳,我不聽也知道他們肯定是在議論我的神蹟呢,而甘二勤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找我麻煩了,陰陽怪氣的話也不說了,雖然見了面還是不說話,可是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敵意。

我估計,他這次是真的被我打疼了,也可能是看在我沒有在穆經理面前說出實情,從而保住了他的工作吧,總之,在餘下的日子裡,我們倆相安無事,不過他臉上的青印子直到我離開成賢的時候,都還沒有完全消掉。

在我以後的職業生涯中,也多次遇到過這種逞強凌弱,以多欺少的傢伙,但是我一直都秉承著一個原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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