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新王
舊王被斬首後,盤踞在臨海城周邊的鼠人族群,陷入徹底混亂。
大大小小的據點,星羅棋佈,大的容納數萬鼠人,小的不過數百。
它們曾是塔塔吉鐵腕下的一顆顆膿包,被暴力擠壓,被迫凝聚。
如今鐵腕斷了,膿包隨之破裂,潰散只是時間問題。
鼠師爺憑藉多年威望,迅速壓下幾個最大據點的騷亂。
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裱糊匠,用言語和承諾作紙漿,暫時糊住了鼠人王朝的裂縫。
但這只是權宜之計。
臨海城的鼠人族,心已經散了。
一日沒有新主心骨,便會被外地的鼠人族吞併,被天啟教瘋搶,或被其他捕食者啃食殆盡。
師爺將希望,押在了捷達身上。
但捷達並非妖王,他身上沒有與生俱來的血脈威壓,不足以號令萬鼠。
他想稱王,就必須向所有鼠人證明一件事:他能帶領族群,殺出一條新路。
“去演講。”
鼠師爺的計劃簡單直接,“去每一個據點,拉攏每一個可以拉攏的鼠人,而且速度要快,那些野心家也在遊說。”
捷達的公眾形象,變得至關重要。
老富康的建議是,穿上那身繳獲的天啟教動力裝甲,用絕對力量震懾。
畢竟在普遍矮小的鼠人眼中,兩米多高的鋼鐵巨物,本身就是威懾象徵。
但捷達和師爺都否決了。
“老富康,如果我真穿上了,恐怕會踏入天啟教的陷阱,免費幫它們宣傳。
“而且躲在一個鐵殼子裡,對自己的同胞喊話,那和塔塔吉有什麼區別?”
捷達像是在對自己說,“我不想讓他們畏懼我,我想讓他們相信我。”
老富康點頭,尊重他的決定。
最終,捷達選擇了一套動力外骨骼。
金屬支架緊貼身軀,既能增強力量,又不至於遮蔽他的本來面目。
他脫下簡陋皮甲,換上一件由多種生物皮革拼接的戰甲。
護腕是用蛇人蛻下的鱗皮鞣製,肩膀嵌著一對犀牛角;
胸前則掛著一串綠皮獠牙項鍊,每一顆牙齒,都代表著捷達的過往戰績。
出發前,他用指尖蘸著猩紅顏料,在臉頰上劃出兩道粗獷戰紋。
鏡子裡的新王,冷峻威嚴。
老富康頓感寬慰。
演講的第一站,捷達定在了一處規模中等的褐鼠人據點,那裡盤踞著近兩千名鼠人。
鼠師爺認為,先積累小勝,從數百人據點開始,提高聲望,再圖謀大勝。
但捷達選擇這裡,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的黑鼠同族,全關押在此。
當捷達一行人抵達地牢時,桑塔已經微微躬身站在一旁,等候新王接見。
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四架巨大的鋼鐵造物,巍峨可怖。
桑塔的心沉了下去。
這就是新王的力量嗎?他竟帶著如此恐怖的武力前來,是示威,還是清算?
桑塔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和其他黑鼠人擠在一起。
“桑塔。”
一個熟悉的聲音落下。
桑塔猛地抬頭,目光穿過四座鋼鐵巨山,落在後面那道身影上。
那是隻黑鼠人,穿著動力外骨骼和獸皮戰衣,臉上塗著血色戰紋。
可他認得那張臉,那雙眼睛。
是捷達。
桑塔腦子一片空白。
他怎麼會在這裡,還穿著這身裝備?
他投靠了新王?
捷達快步走上前,鼠師爺跟在身後,示意衛兵開啟牢門。
“捷達,你……”桑塔聲音乾澀。
捷達沒有多言,上前給了他一個沉重擁抱。
“我來晚了,你們都沒事吧。”
“沒……沒事。”
桑塔僵硬的身體鬆弛下來。
原來是捷達不計前嫌,在新王面前為自己求了情。
這份情誼像烙鐵,燙在他心口。
其他黑鼠族人看到捷達後,短暫的驚愕化為一陣騷動。
“捷達兄弟!”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們!”
他們全圍了上來,拍打著捷達後背,七嘴八舌地訴說這幾天的苦楚。
短暫的寒暄很快被打斷。
鼠師爺走上前來,輕聲提醒:“時間差不多了,外面的鼠人都到齊了。”
捷達點了點頭,對桑塔等人說:“你們都跟我來吧。”
桑塔愣了愣,知道要去見新王了,和其他黑鼠人跟在了後面。
走在最前方的是捷達,身後是四名動力裝甲兵,還有三十多名裝備精良的黑鼠衛兵,腳步聲沉悶如鼓。
一行人走了很久,桑塔的疑惑也越來越深。
新王呢?新王在哪裡?
據點的中央廣場,近兩千只褐鼠人聚在一起,夾雜著少部分黑鼠人。
它們大多衣衫襤褸,神情麻木,既躁動又不安。
捷達從未見過如此大的場面,他站在入口處,手心微微冒汗。
“不用緊張。”
鼠師爺走到他身邊,“就按照你真實的想法去說,鼠人雖然沒什麼頭腦,但能讀懂你的真誠。”
捷達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沒有讓衛兵開路,也沒有讓裝甲兵先行,而是獨自一人,一步步走向廣場中心,那處由木樁搭成的簡陋高臺。
無數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滿了審視警惕,還有不加掩飾的敵意。
但直到四名裝甲兵沉默地站在臺下,用戰術目鏡掃視四周,場上的敵意才稍稍收斂。
捷達站上高臺,環視下方。
他看到了許多熟悉面孔,有兒時玩伴,也有看著他長大的老者。
他的聲音,透過外骨骼的擴音裝置,傳遍整個廣場,清晰有力。
“我叫捷達。
“我從小在這裡長大,你們中的很多人都認識我,也應該認識我的父親。”
他聲音逐漸沉穩。
“我從有記憶起,就一直吃不飽,穿不暖,每天都要幹很多活,要天天打仗,今天和綠皮打,明天和行屍打,後天和蜥蜴人打,我們的族人不斷減少,我們的家園也在慢慢縮小。
“我眼看著城外的鼠人族在一天天衰弱,在塔塔吉的帶領下走向滅亡,我不能再退縮了,所以我站了出來。”
話音未落,人群中竄出一個年邁褐鼠人,它指著捷達大罵。
“住口!你一個黑鼠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你不是我們的同族!”
它嘶啞尖利,極具煽動性。
“還有你,頭號幕僚!”
它枯瘦爪指轉向鼠師爺:“你也滾出去!你夥同外族,就是鼠人族的叛徒!是敵奸!”
鼠群瞬間被點燃。
“對,滾出去!”
“黑鼠人沒資格當我們的王!”
“叛徒!”
辱罵聲此起彼伏,一些情緒激動的褐鼠人,甚至抓起地上的垃圾和石塊,朝著捷達扔去。
捷達站在原地,沒有躲閃。
他甚至制止了裝甲兵的機槍威脅。
一塊石子飛來,劃破了他額頭,鮮血往下流,和那道紅顏料混在一起。
桑塔站在鼠群后方,自從捷達站上高臺那一刻起,他就陷入巨大的震驚中。
原來,捷達才是新王。
此刻,他看到捷達流血,直面同族的羞辱和攻擊,內心的天平已經傾斜。
“這些傢伙,太過分了!”
他眼睛紅了,攥緊拳頭就要衝上去。
鼠師爺一把攔住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冷靜。
在角落陰影裡,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悄然出現。
莊杋遠遠看著,沒有出手阻止,他好奇捷達會如何應對這個局面。
捷達站在臺上,孤立無援。
下方的喧囂與辱罵,在這一刻變遠。
他看著那些憤怒或麻木的臉,眼神反而變得清明。
他抹去臉上血汙,目光掃過下方,緩聲開口。
“這十幾年來,我從來沒有朝自己的同胞扔過一顆石頭。”
捷達的聲音,壓過了所有嘈雜。
“你們朝我扔石頭的時候,是被什麼所驅動?
“是別人的欺騙與鼓動?
“還是你們真的恨我,恨我做了什麼傷害你們的事情?
“又或者說,你們只是在擔心,擔心我會像塔塔吉一樣,對你們進行無休止地報復?”
他聲音不高,卻重重敲在每個鼠人的心裡。
“我很小的時候,城外的黑鼠人和褐鼠人,數量相差無幾,老妖王雖然是黑鼠人,但他從來沒有偏袒過任何一方。
“自從他死了後,塔塔吉上臺,就開始對黑鼠人進行清算,我們無力反抗,被當作奴隸,被肆意欺壓。
“這一切的根源,不在於我們膚色,而是塔塔吉的刻意打壓和挑撥。
“他需要免費的勞力壓榨,需要激起內部矛盾,需要我們互相仇視和爭鬥,這樣才能鞏固他那搖搖欲墜的王座。
“我父親,在被塔塔吉殺死的前幾天晚上,還在對我說,仇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們明明都是鼠人,我們的差異微乎其微,我們原本可以和諧相處,為什麼現在要針鋒相對?
“我們之間,好像陷入無休止的報復和輪迴,永遠無法消除互相的恩怨。”
捷達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悲愴。
“我站在這裡,就是想徹底改變這種輪迴,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局面。”
鼠群沉默了。
不少鼠人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眼看鼠群騷動平息,那個年邁的褐鼠長輩再次跳了出來。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家不要被這小子忽悠了!
“他一旦稱王,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報復我們,榨乾我們的!”
“我呸!”
一把年紀的老富康,當場怒喝:“塔塔吉在的時候,就沒榨乾你們嗎!”
褐鼠長輩被懟得啞口無言。
捷達沉聲開口:
“塔塔吉,是你們的褐鼠妖王,是你們的同族,是你們的王,可你們吃的是什麼?喝的又是什麼?為什麼塔塔吉死了,你們所有褐鼠人反而鬆了一口氣?
“黑鼠還是褐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來當王,誰有本事治理,誰能讓大家吃飽穿暖!”
一番話擲地有聲,鼠群中響起一陣低語,不少鼠人微微點頭。
褐鼠長輩眼看人心動搖,他指著捷達身後的動力裝甲,聲音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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