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範酒壚
會稽郡轄下章安縣,章安縣地貌以低山、丘陵為主,四面環山,氣候宜人,風景靚麗,人傑地靈,境內有一仙鶴鎮。
適逢董卓進京禍亂朝綱,在仙鶴鎮的一處名叫‘瓊臺仙谷’的山上,有一位得道的葛仙師,將要羽化登仙,所以廣告天下打算選一個資質上佳者為他的衣缽傳人,於是天下人震動,蜂擁而至仙鶴鎮。
……
烈日灼人,酷暑難當。
仙鶴鎮上的老範酒壚,老範正有些鬱悶的看著面前四張胡桌和十六條胡凳,嘴上抱怨道:“那個大鬍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這些東西就賣了我好幾吊五銖錢。”一說到這裡,老範就想起那天大鬍子來到他店裡的情形,大鬍子穿著五彩斑斕的衣服,渾身散發著一股羊騷味,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話對他說:“朋友嘛,遠方來的客人想到你這裡喝一碗酒。”
就這樣,老範給大鬍子端上一盤子滷牛肉和一壺上等的好酒,這大鬍子跪坐在席子上喝完酒,吃了肉,付了錢的時候,大鬍子給老範提了一個建議。
就是這個建議,讓老範花了三吊五銖錢買了四張胡桌和十六條胡凳。
為此,老範還被他那家那個‘母老虎’孫氏狠狠的訓了一通,而且好幾天都沒讓老範碰她。
看著店外的熱浪逼人,老範的眉頭就皺得厲害,有些犯愁的自言自語道:“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哦,天災人禍,這店怕是要開不下去了。”
“你個懶貨,就知道在店裡躲懶。”店外響起一聲女高音,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老範一聽暗叫不好,是他家那位‘母老虎’孫氏來了,當即跳起來要往後廚跑。
“你敢跑,晚上就不要想著碰我。”老範原本動作很快,幾乎已經將身體鑽進後廚了,可是一聽到孫氏這句話,當即低眉順眼的垂著頭走出來,裝慫道:“夫人,其實我……。”
這老範話還沒說完,孫氏便伸手擰住老範的耳朵,同時手上用力一旋轉,老範便如殺豬般喊了起來:“我知錯了,夫人快鬆手,耳朵要掉了。”
孫氏一聽到老範的叫聲,手上立即鬆了幾分,畢竟也是多年夫妻,她還不至於做得太出格,當即湊到老範耳邊說道:“快些去準備,張鄉佐說有大人物要到仙鶴鎮來。”
“好勒,我這就去準備些上檔次的好菜。”老範身體一扭,肥胖的身軀靈活的鑽進後廚。
孫氏有些無奈的看著老範鑽進後廚,她忽然想起張鄉佐對她說大人物要來的時候,神色有些慌張,心裡莫名的緊張起來。
“老闆娘。”一個算不得難聽的聲音響起,門口來了一位穿著洗得泛白袍服的年輕人,不過這年輕人身上的袍服雖然寒酸,但是卻打理得一絲不苟,乾淨清爽,腰間鼓鼓囊囊的應該是塞了什麼東西。
這年輕人約莫二十歲左右,烏黑的頭髮束在一起,用巾布包裹住髮髻在前額翹起,國字臉,顴骨高聳,天庭飽滿,一雙丹鳳眼特別有神,咋看之下面相頗具威嚴,但是實際上他卻是老範酒壚唯一的夥計張墨。
孫氏看到他,立即雙手叉腰,開始訓話:“好你個張墨,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我看你是不想吃飯了。”
“咕……。”孫氏話音剛落,張墨的肚子就很配合的發出一道悠長的響聲,張墨的臉騰一下紅了,嘴角動了一下,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解釋。
孫氏一看張墨窘迫的模樣,心中也是一軟,伸手就掐住張墨的胳膊把他拽進來,對後廚喊道:“當家的,給張墨弄點米飯墊墊肚子,一會兒還要他跑堂,餓暈了可沒人端菜送茶。”
張墨有些感激的看了一眼孫氏,安安靜靜的坐在老範新買的胡凳上,隨後從懷裡掏出一份竹簡,如飢似渴的開始閱讀上面的文字。
一旁的孫氏看到這一幕,無言的輕嘆了一口氣,張墨是寒門士子,所謂寒門士子就是上代有知識基礎但是並沒有留下政治資本給後代的讀書人。
張墨父親這一代沒落到快要把傳承都斷了那種,張墨的父親便只能做個鎮上的私塾先生勉強餬口,因為戰亂紛起,日子過得更加拮据的張墨這會兒也只能給老範酒壚當個跑堂夥計賺點錢補貼家用。
這些事情孫氏是清楚的,畢竟都是同一個鎮上的鄉親,只不過黃巾之亂後,官路閉塞,亂世之中底層的寒門士子基本上已經沒有上升渠道了。
因此張墨這樣用力讀書,在旁人看來不過是做無用功而已,周圍人也對張墨也多了幾分同情。
老範從後廚端出一碗黃米飯,上面還配了一些野菜,他用那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張墨的肩膀道:“先吃飽飯,再看書吧。”
“謝謝範叔。”張墨將手中的竹簡卷好放進懷裡,然後端起黃米飯開始狼吞虎嚥,他也是餓壞了,這個時候也沒客氣,用最快的速度把碗裡的黃米飯吃得一乾二淨。
老範見張墨吃完飯,當即把碗筷收起來道:“待會你寫一些新菜牌掛上去。”
老範最崇拜能讀會寫的文化人,所以他對張墨的態度也算不錯,再加上張墨無償教老範兒子讀書,老範一家人對張墨總體感覺是相當不錯。
張墨提筆在巴掌大的圓木片上一口氣寫下老範要求增加的四道菜“膾魚片、切肝、甘脆泡瓜、煎魚。”字型整齊規範,不過一旁的老範和孫氏看得是雲裡霧裡,畢竟他們兩個都不識字。
“這是膾魚片,就是範叔你說的生切魚片。”張墨拿起圓木片依次遞給老範解釋道。“這是白灼豬肝,甘脆泡瓜和豆豉煎魚。”
老範有些緊張的看著孫氏道:“夫人記住了嗎?”
孫氏一把就奪過菜牌,依次掛在櫃子上,有些狡黠的說道:“我只要記住客人點的是什麼就好,我認不認識字不重要。”
“夫人英明。”老範豎起大拇指誇讚道,隨後一溜煙跑回後廚去了。
張墨將筆墨收起來之後,門外便響起一陣清越的馬蹄聲,還伴隨著車軲轆聲,顯然是有馬車過來。
此刻的街道上,一輛華麗的馬車不疾不徐的往老範酒家趕來,在馬車前方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正騎著高頭大馬帶路。
騎馬的消瘦男子正是仙鶴鎮的張鄉佐,‘鄉佐’乃是鄉里‘嗇夫’的副手,負責徵繳稅收,在鄉里也算權勢極大的人物了,鄉佐並非朝廷正式官職,大都是由本地人擔任。
孫氏和張鄉佐是老相識了,這會兒早就在門口候著,看到張鄉佐翻身下馬便湊上前低聲問道:“張大人,這次來的是?”
“虞家的人來了。”張鄉佐低聲的回應道,同時吩咐了孫氏一句:“管好嘴巴,別亂說話,好生伺候著便是。”
兩人也是一個照面後便分開,張墨識趣的牽著張鄉佐胯下的西域良駒拴到一邊去。
車伕將馬車停在老範酒壚的門口,隨後跳下來掀開簾子,從馬車上下來一位頭戴進賢冠,身穿紅色曲裾禪衣,腰佩長劍的年輕男子,此人面色剛毅,濃眉大眼,長相雖然平常,但是目光中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
此人姓虞名翻,字仲翔,是江東四大家族中虞氏子弟,而且他還是虞氏子弟中的翹楚,不但經學造詣頗高,且精通醫術,更有一身不俗的武藝,可以說是文武全才。
張鄉佐站在一旁,像是一名隨從般說道:“功曹大人裡邊請。”虞翻此時在會稽太守王朗麾下任功曹,所以張鄉佐才如此稱呼。
虞翻對張鄉佐點頭回應道:“有勞張兄了。”
聽到虞翻和張鄉佐的對話,張鄉佐心中暗歎,雖然是江東大世家子弟,但是虞翻待人處事沒有絲毫的倨傲之心,實屬難得。
虞翻一進屋就看著店裡的四張胡桌和十六條胡凳發呆,孫氏一見這情形,立即對張墨喊道:“去把那塊上好的席子拿出來,莫要怠慢了虞公子。”
席地而坐,乃是此時世家大族等上流階層的習慣,所以虞翻一開始才會看著店裡的胡凳發愣。
張墨滿頭大汗的搬出一方席子,倒不是說席子有多重,而是在倉庫裡翻找席子又要去擦拭一遍,匆忙之中才會出汗。
張墨耐心的鋪好席子,然後在席子上放下兩張案几,這才鬆了一口氣,而看到張墨忙前忙後,汗水溼透褐色的衣衫,虞翻輕拍了一下張墨的肩膀道:“辛苦這位小兄弟了。”
張墨連連擺手道:“應該的,應該的。”雖然知曉虞翻是表面上的客氣,可是張墨心裡還是有些感動,畢竟對方的態度十分誠懇,且沒有任何的虛偽。
虞翻挺直後背跪坐在席子上道:“來一瓶梅瓜汁解解渴。”
梅瓜汁,一種以烏梅為基底,加入蜂蜜和薑汁煮沸後澄清再冷卻的甜飲,在炎熱的天氣,若是有條件的世家可用儲存在冰窖裡的冰塊來冰鎮梅瓜汁,風味又會更上一層樓。
張墨立即去後廚去盛梅瓜汁,同時心裡也在嘀咕:堂堂功曹怎麼會來仙鶴鎮?
功曹全稱功曹從事,在太守麾下主人事選拔,可以說是郡中十分有權力的文官屬官。
而一般縣裡面是沒有功曹,是州郡才有的官職,熟讀各類書籍的張墨對此也是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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